棋恋 第二十九章 人间地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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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抓到了?!这太好了!”吕迪娅顿时眉开眼笑,激动得拿话筒的手都在颤抖。
“再狡猾的兔子也逃不过老鹰的爪子,”厄玛冷笑了一声,“我想什么时候要她的命就什么时候要她的命,再没有比这更易如反掌的事了。”
“不不,在你干这件事之前,我要让她输得一败涂地,让那顶精美的后冠名正言顺地回到我的头上,然后让她在痛苦中慢慢地死去。”
“包在我身上。明天我就把她送进奥斯维辛去活受罪,这件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万一传到姐夫耳朵里,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
“我对他已经是忍无可忍了,要不是有一天晚上,我扒掉了他的内*裤,我还以为他没长睾*丸呢!可他嘴里呼喊的还是那个下践的犹太女人的名字,难道我的美貌还比不上她吗?”
“你好好准备准备,我想不出两个月,她说不定连怎么挪动棋子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哈哈!”
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命运》回荡在空中。
妇女们在狼狗和德国士兵们手中的冲锋枪的督促下,走进一幢很大的木板房里。萨菲拉·奥本海默也在其中。
房子里越来越拥挤,几乎摩肩接踵,前胸贴后背。
墙上分别用波兰语、德语和捷克语写着“欢迎大家来奥斯维辛集中营工作”。
两名笑容可掬的女看守用波兰语大声喊道:“女士们,请排好队!别挤!你们每个人都能分到一个衣橱,还能领到一条毛巾和一块肥皂!”
“要记住自己衣橱的号码,以免出来的时候找不到自己的衣服!”
妇女们纷纷脱掉衣服,塞进衣橱里,向浴室走去。
当最后一个人走进浴室,“咣当”一声,沉重的大铁门关上了,这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她们的耳边。
这两名女看守用一把大铁锁把大门锁上,用密封条把门缝贴得严严实实。
大家纷纷拧开喷头的开关,可是,她们想不到的是,等了好一会儿,连一滴水也没流出来。突然,所有的灯全灭了,浴室里顿时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惊叫声、求救声、哭喊声响彻了整个浴室,她们惊慌失措,争先恐后地涌向大门口,使劲拍打着大铁门。可是无论怎么拍打,这扇该死的铁门还是紧紧地关着。
仅仅过了几秒钟,她们一个接着一个摇摇晃晃地倒下了。
萨菲拉·奥本海默也和别人一样,一头栽倒在地板上,嘴里喃喃地说:“海伦娜,海伦娜……”
冰冷的车厢猛地摇晃了一下,火车开始减速了。
海伦娜借着从车厢门上的大窟窿渗透进来的一缕微弱的光亮,注意到周围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在她身边的这扇门,他们好像都盼望着这扇门赶紧打开,越快越好。
一面“卐”字旗在空中迎风招展。
几米高的瞭望塔上架着机枪,两名德国士兵瞪圆了眼睛扫视着站在铁路两旁的囚犯。
身穿蓝白条囚服的囚犯们整齐地排成四列,笔直地站在铁路的两侧,双手下垂放在大腿两侧,他们不敢东张西望,不敢交头接耳,连腿打个弯儿都不敢。
两排背着机枪的德国士兵站在囚犯们身后。黑背狼狗不停地“汪汪”地叫着。
一个个趾高气扬的党卫军军官手里拿着皮鞭,在雪地里来回踱着步。
阿尔伯特·奥本海默站在囚犯队伍当中,一种矛盾的心理萦绕在他的脑海里:“要是这列火车停下,车厢门一打开,能一眼就看见海伦娜的身影就好了。她离家出走已经快四个月了,直到现在还杳无音信,妈妈说,她整天忐忑不安,看哪个姑娘都像海伦娜,要是她真的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妈妈面前,妈妈一定会激动得老泪纵横。不,不行,她最好还是别出现在这些人当中,她要是来到这个人间地狱,还不是跟我们一样,整天受苦受累,吃那些该死的饲料!说不定哪天,这帮禽兽不如的畜牲食指一扣,她就命归黄泉了。千万别到这儿来,海伦娜,能逃多远逃多远,上帝保佑。”
突然,一阵清脆的机枪声,打断了阿尔伯特的思绪,他好奇地朝着枪声的方向望去,就在他刚转过脸的那一刹那,一只皮鞭猛地落在他的额头上,疼得他大叫一声,抬起手捂住额头。
“看什么看?蠢货!”一名德国军官手里挥舞着皮鞭,正言厉色地看着阿尔伯特,“那是在处决几名企图逃跑的囚犯。如果你也想尝尝被打成筛子的滋味儿,你就不妨试试。”说完,转身溜溜达达地走开了。
阿尔伯特小声对站在他旁边的一脸稚气的小伙子说:“我真恨不得拧断这些狗杂种的脖子!”
这时,高音喇叭响了:“注意!注意!铁路旁的犹太人们,我希望你们,在火车到来的时候,面带着微笑去迎接你们的同胞,说不定在这些人当中,有你们的亲友,在这个寒冷的冬天,要让他们感受到盛大节日的喜庆气氛,感受到这个大家庭的温馨。还有一点,我认为有必要向你们重申一遍,如果还有人企图乘机逃跑,后果你们都看到了,只好怨你们自己。”
随着“呜——”的一声长鸣,火车开了过来。车轮与铁轨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音,火车停了下来。
车厢里的人们都纷纷站了起来。
施兰妮大婶睁开惺松的双眼,打了个哈欠,她注意到大家都做好了下车的准备,这才意识到这趟旅行的目的地终于到了,于是,她手撑着地板,艰难地站了起来。
喇叭里传来一声号令:“去吧,去迎接你们的亲人!”
囚犯们纷纷走向车厢门走去,他们扳开车厢门的门闩,推开车厢门,搀扶着火车上的人们下车。
施兰妮大婶手扒着车厢门,从车上下来,转来身,一边把手伸给海伦娜,一边对她说:“别着急,孩子,慢一点儿,后面别挤!”
海伦娜转过身子,弯下腰,抓住施兰妮大婶的手,从车上跳下来,她双脚落到地上那厚厚的积雪的一刹那没有站稳,施兰妮大婶一把搂住她的腰,这才没有滑倒。施兰妮大婶这才去接赫尔曼大叔递过来的包袱。
海伦娜早就浑身麻木了,只好在雪地里踱踱双脚。
这时,喇叭里响起了那首欢快的英文歌曲《祝你圣诞快乐》:“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 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 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 and a happy new year. 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 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 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 and a happy new year. Good tidings we bring to you and your kin. 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 and a happy new year. (歌词大意:祝你圣诞快乐,祝你圣诞快乐,祝你圣诞快乐新年幸福。祝你圣诞快乐,祝你圣诞快乐,祝你圣诞快乐新年幸福。给你和家人带去好消息。祝你圣诞快乐新年幸福……)”
这时,海伦娜看见一个清瘦的男人向她走了过来,她一眼就认了出来,“哥哥!”
阿尔伯特从人群当中挤了过来,紧紧地搂住海伦娜,亲吻她。
兄妹俩人互相打量着。海伦娜发现哥哥明显消瘦多了,眼窝深陷了进去,手臂上的青筋清晰可见。要说的话太多了,可一时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阿尔伯特先开口了:“你瘦多了,我的好妹妹。”
“你也瘦多了。”
“是啊,就算二百公斤的大胖子用不了多久也会瘦得皮包骨头。”
“爸爸妈妈还好吗?”
“分手的时候还可以。”
“分手?”
“下了火车以后,他们去浴室洗澡,打那以后我还没见过他们。”
“叔叔呢?嫂子和雅各布呢?”海伦娜急切地问。
“叔叔在食堂当伙夫,塔尼娅在被服车间干活儿呢,雅各布和我在一起。在这儿,要想活命,就得拼命干活儿和夹着尾巴唯唯诺诺地做人,懂吗?”
“这儿的伙食怎么样?”
“哼!简直是他妈的饲料!”
海伦娜脸上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阿尔伯特说:“叔叔的厨艺再好,也没法把猪食做成美味佳肴。”
“你怎么穿这么少?你不冷吗?”
“哼!德国人自己穿着棉衣,却让我们凉凉快快的。”
“注意!女士们,先生们!安静!”喇叭里的音乐停了。
人们立刻安静下来,站在原地仔细听着广播。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你们来到奥斯维辛,这是一个幸福的大家庭,在这儿,你们可以衣食无忧。现在,你们分成两组,只是暂时的,妇女和儿童站到这边来,男人和十四岁以上的男孩站到那边去,生病和腿脚不方便的,会有车送你们。现在,你们赶紧行动,越快越好。”
人们纷纷向广播里指定的地方走去。
德国士兵们一边端着冲锋枪维持秩序,一边高扯着脖子喊道:“过去!过去!快点!”
阿尔伯特在海伦娜的脸颊上吻了两下,对她说:“快去吧。”
施兰妮大婶一手拎着包袱,一手挽着海伦娜的手,向妇女们集合的地方走去。
海伦娜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了哥哥一眼。
阿尔伯特望着海伦娜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一位年逾古稀的犹太牧师站在原地没动。
刚才用鞭子抽打阿尔伯特的那个德国军官拎着鞭子走了过来,“老家伙!愣在这儿干什么?过去!”
“德国佬!你了解我们犹太人吗?”老人弯下身子,双手捧起一团雪,一边搓着一边说,“我们的灵魂就像这雪一样纯洁,你看到了吧?等太阳一出来,就会融化成水,滋润着大地。天一暖和,水就会蒸发到空气中,随着风飘得无影无踪,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止我们,你懂吗?!”说着,他猛地把手中的雪球砍到德国军官的脸上。
德国军官用手套擦掉脸上的雪,然后破口大骂:“你这该死的老家伙,趁我还没有发脾气,快过去!听见没有?”
犹太牧师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而且还横眉竖目瞪着德国军官。
德国军官勃然大怒,仰起手中的鞭子,照着老人的头部狠狠地抽了几鞭子,老人痛苦地倒在地上,德国军官掏出手枪,对准老人连开两枪。
鲜血染红了洁白的积雪。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向这边张望。
“看什么看?蠢货!站好了!”几名德国军官挥舞着鞭子冲他们吼着。
人们连大气儿都不敢出,孩子们吓得一个个脸色苍白,躲到自己父母的身后。
小站上鸦雀无声,只能听见冷风在呼啸。
这时,喇叭又开始广播了:“注意了!这是一座劳动集中营,只要你们跟我们合作,老老实实好好干活儿,就没有什么可害怕的,努力工作对你们自己有好处,你们可以得到食物、水和宿舍,以及各种日用品,还有别的报酬。记住,你们表现得越好,和我们相处得就会越融洽。稍候,你们将会被带到淋浴场去洗个热水澡,女人在淋浴之前,先把头发剪短。你们的衣服将会被消毒。现在,先给你们分配工作。”
厄玛跟着几名军官走了过来,党卫军上校大声询问:“你们谁是木匠、鞋匠、裁缝?有木匠、鞋匠和裁缝吗?”
“我是裁缝,长官。”施兰妮大婶回答。
“站出来!”
“我丈夫是鞋匠,长官。”
“你去把他叫出来。”
“是,长官。”施兰妮大婶回过头看了海伦娜一眼之后,找赫尔曼大叔去了。
“还有谁是木匠、鞋匠、裁缝?”
有几个人相继回答,并从队伍中站了出去。
海伦娜想起哥哥刚才说过的话:“在这儿,要想活命,就得拼命干活儿和夹着尾巴唯唯诺诺地做人,懂吗?”于是,在上校走过来的时候,她大声回答:“我是裁缝,长官!”
上校目不转睛地盯着海伦娜,嘴角里露出了一丝笑容。
厄玛站在旁边,看了看海伦娜,又看了看自己的同事,她犹如两把利剑一样粗壮的眉毛竖了起来,那双大眼睛散发出仇恨和鄙夷的目光,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海伦娜被上校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于是,她重复了一遍:“我是裁缝,长官。”
“哦?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你是象棋手。”
“是的,不过我也是裁缝,长官,我父母是开裁缝铺的,从小我就跟缝纫机、熨斗、布料打交道。”
上校那令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仍然没有离开海伦娜清秀的脸颊。
海伦娜连忙说:“请放心,长官,我很熟练,我还能排除缝纫机、扦边机的各种故障。”
“好,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