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高墙里的日子（1）

一

      一纸宣判，定格于2019。六月的午后不是沉闷，是冰火两重天的一边倒，是绝望加恐惧的双重威慑。

      窗外是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建筑和景观树，分明听得出车轮滚滚的沉重。车内几个人都压抑的要崩溃，彼此的喘息都能感受出粗重。转街道，过沂河，透过车窗，映入眼帘的是高层连碧水，红花伴绿树，这一切的一切，在我看来都是那么的精致和完美，但哪里还有心思去欣赏？应该珍惜的都是平日所忽视的，我的发心和善意能为自己赢得宽宥吗？

宣判

      终于，同车的一位憋不住了，试探性地问押解警察：在里面不会挨打吧？陆续问出的那些，似乎是没话找话，我是一句也没听进去，这是在自我安慰吧？因为我已经不去在乎这些了。把未来的几个月交给警察吧，我为鱼肉，人为刀俎，改变不了的现实，多说无益。

      好在同车的一位，似乎内心很强大，“我们能分到一个号里就好了，有个照应，还能一块出来”，警察则宽慰似的，“那好，到时候你们也有个伴儿”。

      半个小时左右，车拐过一个弯，“XX看守所”字样的卧式大理石赫然横亘于面前，右面是巍峨矗立的审判庭，远处灰色的高墙，银色的电网，霎那间撞入了我的视野，高墙越来越近，那种威严、那种阴森、那种冷酷的感觉不知不觉地向我袭来。

高墙

      厚重的大铁门仿佛开启了另一个世界，一步一重天，心，顿时冰冷。

二

      按照程序，依次体检，办理交接手续。刹那间，亲手把我们送进来的这三个警察，仿佛成了“娘家人”，看着他们忙里忙外地跑着手续，我竟然有了丝丝感动和依赖。想着即将进去开始自己近乎四个月的狱中生活，对他们还有点难舍，此刻他们成了我极少数的熟人和最后的道别者。

      体检结束，到更衣室换了衣服，把自己里里外外所有的行头全部交给了押解警察，算是一种托付吧，自此，我们同行的三个“同案犯”就面临正式入住看守所。

“看守所”第一关

      预料之中的事儿，我们分到一起的可能性很小，但庆幸的是我们其中两个人分到了一个号里。通过漫长的走廊，看着连窗子也是上了铁网的，每一道门都是坚不可摧，密码电子锁，蛛网般的监控，顿时想到了天网恢恢，恐怕苍蝇也出入不易吧？

      我们被安排进了新收队705室。随着“哐哐啷啷”的链子声，监室铁门打开，我们的命运从此交待了。

      还没反应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呵斥，蹲下！怎么进来的？！犯什么事？！接着就是一连串听天由命般的“被安排”......自己领的毛巾、肥皂、牙膏、牙刷、刷牙杯子、拖鞋，乃至于内裤都得一律上缴，“以新换旧”嘛，等到后来，才知道这叫规矩。

      蹲在墙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们一顿忙碌，自己连大气都不敢喘，这可是在影视剧里见到过的阵势，希望下面的情节不要那么真实。我们一共被安排进来了三个人，还好有一个是同车来的，心里多少有点依靠。还没稳下神来呢，一句“洗澡去”的吼声，硬生生让自己打了个激灵。也没那些讲究了，到这里了，由着别人摆布，也就是“服从”两个字，别出岔子就是万幸。向来都是洗单间的我，连考虑都没考虑，利利索索地在众目睽睽之下脱了个干净，从头到脚浇了一遍。

      据说，一年四季都是这个待遇，初来乍到，凉水澡是第一关。

这个门

      安全员带搭不理地“训诫”着洗刷应注意的事项，并特意“关照”记住各自的洗刷用品。“过堂”是真正融入“组织、团队”的开始，值班员是本室的头把交椅，他们是各号的绝对权威，所有的注意事项都要随着他的指挥棒和意向来转，是阴天还是晴天，那就得看管理员的心情了。从吃、喝、拉、撒、睡到打坐、放风、提审、叫号，以及背诵监规、值班站岗等事无巨细，管理员那是恩威并施，耳提面命，最后不忘交代：给你说了，照做就行，别问为什么，这里没那么多“为什么”，要不然，有你好受的。

三

      下面的几个“潜规则”，算是我以后这段日子的“生活大纲”吧，哪一点都是刻骨铭心。

1、变相体罚——打坐（不一般地难受，尤其是年龄大的，打坐就是无异于上刑，天天被值班员修理地嗷嗷的）。

2、洗凉水澡（入伙第一关，算是给点脸色看吧，下马威；以后就是早晚各一次）。

3、本来就吃不饱（一天5个如面包似的小馒头，没有油水与盐分），牢头狱霸抢吃多占，家里如果不打钱，则更吃不饱，有时候还罚一月伙食减半。平日里“加餐”和最享受的就是稀饭里掺上方便面调料。

4、牢头狱霸抢占床铺，关系不好的根本没有地方睡觉（一共十几米南北长、一人宽的大通铺，要躺个二十多人，我感觉就是贴饼子），尤其是夏天热死人；牢头狱霸向警官打报告——诬告，然后是罚站与挨鞋底（20下起步，不是一般地疼）。

5、站岗。一天五岗（三个人一班岗，要是人多，铺上躺不开，就安排四、五个站岗；每天晚上四岗，22:00——24：00为一岗，24:00——2:00为二岗，2:00——4:00为三岗，4:00——6:00为四岗，中午午休再来一岗），如果人少，还得站双岗乃至三个岗，有时候罚一夜打坐，不睡觉。

7、打扫卫生两三个人包办，警官安排的在押人员的值班员以及有关系的不干活（这时候，才发自内心地明白，关系真重要）。

8、家里亲朋没有给充值打钱的（每周一次订购的机会），挨饿受困是必须了，连拉屎都没卫生纸。

9、放不放风要看警官的心情（规定每天上午、下午各一小时，就在室外一门之隔的“笼子里”真可谓是“一线天”）。

10、能不能看电视也要看警官的心情（大多数是新闻，有幸能看上他们内部选定的一些影片）。

11、报纸与书能不能看要看牢头狱霸的心情。

12、牢头狱霸骂人严重（那是家常便饭，感觉就是一种发泄）。

13、有照顾警官的那叫得人，在里面属于特殊阶层，受到袒护，凡事八面玲珑，事事优先，有事通天。

日常生活

      想象着高墙外的人们，可以堂前尽孝，可以花田月下，可以含饴弄孙，可以纵声高歌，可以聚朋畅饮，可以在自我的人生轨迹上挥写出不尽的富贵与荣华，这所有的可以，却让这堵高墙和电网阻隔开来，成了墙里我们这群特殊人的渴求与奢望。

      人们啊！需要珍惜的是什么啊？有形的高墙铁壁总有一天会走出去，可生活中那些无形的墙壁有谁能够看破穿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