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前提的面包小偷

图片发自花瓣

市场部招商业务的小韩，是最普通的人，若不是为生计，他会在家一整天都躺着，很没有劲头的人。8月夏末的早晨，大家匆匆赶路像是被预告的雨水追赶似的，小韩含着肩膀像废掉的弓窝在人群当中等公交车。闲着瞥见周围人都看手机，不关心时事的小韩也顺势掏出手机看打开微博，正好搜索界面下栏第一个是“面包小偷被乱棍打死”热门标题，红色“热”字勾住他的目光，想象着一会一个小时的会议一定会有人提起这个话题聊起来，自己不能孤陋寡闻，便打开看了。

渐渐亮白的天空，云层厚了起来，密集的雨点稀稀拉拉地落下来，微博热门内容转发量和评论点赞量以眼见地速度上十万，各路网友脑洞炸裂似的一致为热热搜内容展露才华。

远途而来的公交车，人们蓄势待发。小韩到最后都没挤进去，乘务员的手还扬在车窗外提示路人看车，公交车就这样晃悠着扬长而去。

小韩的忿忿之气来不及散去，怕赶不上公司打卡时间，紧用软件打车到了地铁口。就在下了车跑向地铁口时，听到微微的猫叫声音。小韩没理会，因为雨大了起来，他急着拉开不断“缓冲”的拉索，掏出并打开雨伞往前跑。

“喵。”

或许正好顺路，小韩临脚就看见了一只开始湿淋淋的灰猫， 侧躺在深色的马路沿边，肚子急促的浮动。小韩顺路走到眼前时，发现这正是微博热搜的“面包小偷”因为雨天的原因，有点跟照片有些出入，但一身灰毛和一双黄眼黑瞳的眼睛正是识别的证据。“面包小偷”是一只灰色短毛猫。

被不大的雨水打湿的猫毛一缕一缕地黏在一起，现出身型骨架。俩耳朵后秃掉的地方有血迹顺着雨水化成血水，原血液已经干涸地拓进沥青地面，头部周围的地方颜色深了些。小韩看清楚是热搜上的猫，心脏瞬间提起，脑子热乎乎地琢磨自己要迟到多少分钟扣多少钱，一边把伞架在肩膀上歪着头固定，掏出手机连拍好几张照片。他接着想要不要发微博这件事，不，应是发微信朋友圈里，微博的阅读量早被大用户们吸引走了 。

小韩再接近准备拍清楚猫的细节时发现，猫咪微眯着细如针的黑瞳冲向小韩，胸部还有轻微的浮动，并且压着一小块黑硬的面包块。小韩不经意吓了一跳 “还活着！” 那个面包块因为沾了土，跟猫身上的颜色相近而不能看的出。

“救救我......”

在小韩发送时，瞄到灰猫费力地动了一下巴颏，听见从鼻子里发出的微弱声。他以为幻听，雨气越来越凉，他必须要上地铁了。接着手机屏幕闪了几下，或许有人懂这样的情绪 ，在网络上展示的情绪，认识你的人熟视无睹，陌生的人冷漠无视，所以只要有一个回复都能让他有被拯救的感觉。

朋友圈回复量前所未有的多，他憋不住地笑出来，看到原来僵尸同事和僵尸朋友们活跃起来点赞和评论，心有度量地学微博名人回复地方式回信。他甚至开始考量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人设回复，是用“......呢”的亲近的句式，还是用“字字珠玑”的词语，还是吐槽模式。。。。。。他享受地深呼吸了几次，吐纳雨水的芬芳，全然将赶地铁和 脚边的残喘的猫给忘记了。

“救救我......”

愈大的雨声掩盖住呼救声，小韩这回听到了。大雨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受到重力反弹到了小韩的脚腕上和全然淋湿得只剩皮包的躯体了。皮包骨肉的躯体很像昨晚家人剁成块的鸡肉，看到猫肚子的微动，便有了家人把手掏进鸡肉的肚子里一下拽出器官的即视感，让他一阵恶寒，趁着凉气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

可能是太可怜了，要不要救，但是救治是个非常繁重的事情，小韩如此想知道自己没有能力。转而对猫悲悯：你行径的恶劣，是得不到原谅的。即便抓起来判几年，机关对此会处决得非常雷厉风行的。小韩略有些伤感：你连你自己都不救不了！

他还是无从下手，猫身沾着被雨水溅起的土渣，从身上流出的黑泥汤蜿蜒在地面的缝隙里。他真的不知道如何救治：如果贸然救治，可能恶化伤口，你因此丧命，我岂不是沾染上无故的命案？虽然你本来是该死的小偷，但是我是无辜的啊。他看到远方的垃圾桶寻思用塑料袋能把猫抬到附近的动物医院，但是医生肯定都知道这事：你已经被全网民通缉了！那么我救了你就是同伙，如果上了热搜，那么我的人生就完了！

“救救......面包......”

面包？小韩听到了面包的词，因为为了说这个词，猫咪废了好一些的力气喵了一下嘴巴。他半蹲一看，原来干硬的发黑的面包，现在渐渐被洗出面白色，甚至支离破碎了：明明是偷窃之物，将死之猫，竟然还想着口粮，吃了你也活不下去啊。

他就着雨势，歪着头固定雨伞柄，以至于不让自己淋着雨，手里掏出纸巾试着捡起面包。手机屏幕又亮了，有关于“面包小偷”微信留言，更是五花八门，但都是让小韩看的心动。

接着看到微博，此事的受害者面包店老板在微博发了一条有关因面包失窃而发起的道歉信，并辞退当晚值班员工。看来功过也有不能相抵的时候，道歉信表示，员工或许有过失已受惩罚，面包店依旧如常的营业，并为明日的客户提供折扣服务。

随后评论区热评第一的就是对老板处理效率的赞赏，并提出猫咪食用人类食物是反常的，老板的辛劳成果不应如此被糟蹋。小韩想这样面包店明日的预定单量一定会有提高。很多人点名有关大媒体来彻查此事，提及“面包小偷”个案情况，现在尸体在何处，是否有进行道路清理的必要，活要见猫，死要见尸等等。

这个时间点，暴增话题的评论者都应该如小韩原计划在地铁里赶着去上班，拿着手机安静地义愤填膺。现在除了雨声，列车、汽车、自行车轮子滚在地面摩擦碾压的声音，和雨滴像机关枪一样打在“防弹伞”的声音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可见不可闻的轻微的浮动，越来越弱了。一直看着小韩的猫眼被雨水打的闭上眼睛，眼皮里的眼球被雨打得直滑动，这是他最后的力气了吧。

“孩子......”

小韩还在微博热评里看十几万人的评论，同时他也听到了猫最后的叫声，他眼神闪着荧光，愈发地深邃认真。手机的页面被退出揣入口袋，他压着雨伞，转身往垃圾桶方向走，弯腰翻弄被他踹倒地的滚出来的垃圾堆。

暴雨，呼啸而来，最后跟着层云咆哮而去，本来见晴的天空突然又来了一阵雷声。微博新上热搜“面包小偷之死”标题出来，里面“活要见猫，死要见尸”的一句和九宫格照片。所有照片都是沾着水珠的塑料袋里放着灰色物体，不同角度的对焦，1200万像素清晰可见到塑料袋底部的褶皱缝隙里冒着丝丝的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