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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欢牡丹》|第43集 榆树街372号 玉翎 刘家鼎 林锦凤

2020-06-22  本文已影响0人  江岚_美国

“再说,你也并没有看见任何‘真相’,”他停了一下,转过头反问她:“你是不是非常反感同性恋?”

“嗯,”玉翎用力点头。“不伦不类!”

“可是你要知道,翎子,你的感情十分强烈,这世界上的很多人其实和你不太一样。比如说我,我对朋友当中的同性恋者,既不同情也不反感。他们要爱什么人,同性还是异性,只要不妨碍到我,就根本不管我的事。可是,有的人是很同情同性恋的,认为他们之所以选择去爱同性,是生理上的原因,不应该受到歧视。”

“你在暗示什么?”

“我没有暗示,我在明示,”刘家鼎说。“方小姐的未婚夫——他叫什么名字?哦,孟繁星。你知道,他们那一行里,同性恋的比例向来不小。那孟繁星可能是其中之一,不过那也不等于他不爱方小姐。他还有可能根本不是同性恋,参加游行只是出于对同事的支持和同情。”

“让你这么一说,我是杞人忧天了?”

“总之,仅凭你今天看到的这一幕,算不得发现了任何‘真相’,”刘家鼎重重地咬住“真相”这个词。然后拍拍她的头,笑:“真是个孩子,这么容易激动。为一点点小事可以伤心半天,也可以开心半天。”

玉翎琢磨着他的话,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心里还是忐忑:“但愿是我反应过度了。阿施那么好的一个人,她会幸福的。”

“幸福与否,没有定义,也没有客观的标准可以衡量。幸福只是一个人很私密,很主观的一种感觉。只要当事人认为自己幸福,那么她就是幸福的了。”

玉翎突然想起罗曼•罗兰曾经说过,“幸福是灵魂的一种香味”。香味,郁郁菲菲,飘飘缈缈,只许意会不能言传,那么抽象。不是任何一件实物,而是无法具体描述的一种情境。进入这种情境的途径也没有绝对的高下之别,好坏之分,只要自认为在这个情境里,那么这个当事人就是幸福的了。

“不要担忧太多,”刘家鼎安慰地握紧她的手。“我们有能力解决的事情,不必担忧;没能力解决的那一部分,担忧也没用。放松一些,一切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玉翎咀嚼着他这番话,慌乱了大半天的一颗心终于慢慢安静下来。


不论灵魂是否有香味又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香味,到这个季节,榆树街372号的满园芬芳是毫无疑问的。

这栋房子的庭院不算大,却经过精心设计。几乎所有的植物,木本或草本,观叶或观花,都各自有独特的香气,容易引来各种各样的雀鸟以及,蝴蝶。所以,后来玉翎给这栋房子取了个名字,就叫做“蝶苑”。

如果幸福真的可以用香味来形容,那么蝶苑里此时弥漫的,就全是刘家鼎的幸福。这幸福并不缥缈,并不抽象,就在他手边眼前,真切而实在。

从厨房水池上方的窗户看出去,晴暖和煦的午后阳光下,后院的繁花绿叶间蛱蝶成阵,律动着时分时合,时起时落的缤纷。玉翎穿浅豆绿色麻纱小上衣,配咖啡色细褶宽摆长裙子,头上戴着一顶宽边大草帽,胳膊上挽着一个小藤篮,也在那里拂绿穿红。看不到她的脸,只见她移动之间的衣袂飘摆,那种动态的,自在的妩媚,恰似绿地上花叶间最大最显眼的一只蝴蝶。

窗户框出来的视野并不开阔,他看不到后院的全景,玉翎并非时刻在他的视线里。不过他知道她就在那里,而且知道她此时的每一转身都开心着,这个事实足以让他安心,宁静,从容,平和。

心平气和。这是他向往了大半辈子的状态。所以他嘴角含着笑,动作格外轻松麻利。“椒盐大虾”、“清蒸鲈鱼”和“上汤枸杞叶”,再加一锅“青瓜排骨汤”,很快被他热腾腾地摆上了厨房里的小餐桌。

“翎子!回来吃饭了!”他拉开落地门,到阳台上喊。

玉翎一溜小跑进来,一边脱下草帽,一边嚷嚷:“你炒菜的那个香啊,把院子的花香全都盖了过去!害得我也饿了。”

他接过她手臂上挽着的小藤篮,只见里面全是开谢了的各种花瓣,奇怪地问:“你拣这些回来做什么?”

“嗯,你不懂,”她又拿过藤篮去,走进餐厅,把那些花瓣统统倒上大餐桌,再小心铺开,嘴里念念有词:“可怜零落蕊,收取作香烧。”

她的动作神情,以及她身上微微汗湿的带着花草与阳光气息的味道,让他情不自禁地尾随而去,从后面一把揽住她,一只手转过她的头,一下子捉住了她猝不及防的双唇。

玉翎在瞬间笼罩下来的热力突袭下,微微颤栗,只能更深更深地偎进他的怀抱。仿佛不胜寒瑟,又明明不是寒瑟,她就是无法遏制地浑身颤栗。

她的反应显然更刺激了他,也更鼓励了他,他贪婪地缠绕着怀中小小的躯体,挤压着那一段熟悉的温软,恨不能把她就这样吻化在自己的怀里。良久,他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叹息:“翎子,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她把胳膊软软地缠上了他的脖子,一双眼睛迷迷蒙蒙:“哦?”

“你总让我控制不住自己。说说看,”他俯下头去,凝视着这双眼睛:“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妖精?”

“我才不是妖精!你吓了我一跳!你使坏!”她把头一仰,挣脱他的怀抱,眼睛瞪得又黑又亮,大声宣告:“喂!我饿了!”

“好好好,你饿了,先让你吃饭!”他也笑了,揉搓着她的双肩,把她推回厨房。让她坐下,为她斟上白葡萄酒。玉翎一边吃,一边点头:“真好吃!手艺不错。”

“这才不过牛刀小试,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的粤菜接近专业水平,”他愉快地,自负地夸耀,烹调本是他至大嗜好。

“平时都是你做吗?”

“不,家里都是佣人做。我既没有时间,更没有心情,”他摇摇头。而这一问显然勾起了别的什么,笑容从他脸上慢慢消褪,他轻声说:“她要和我离婚了。”

“什么?”玉翎一惊。怀疑自己没有听清楚。

“锦凤要和我离婚,”他夹起一个大虾,剥起来。

一口饭含在嘴里,玉翎愣住了。消息来得太突然,她无法整理自己的思想,也分不清这消息给自己带来的是喜是愁。“为什么?她知道我们的事了?”

“不是,她只是不满意我。我们各自生活在地球的两极不止一天两天的了,”刘家鼎咧咧嘴,眉心蹙成一团,已经没有多少苦涩,只是无奈。

“既然如此,又怎么会突然就提到离婚了呢?因为我们的事?”

“她并不知道我们的事。——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去Newport万豪的那一天?”

玉翎大大地喝了一口酒,用力点头,下意识摸了一下吊在胸口的那条项链。当然,那天他给她过生日,这条项链从此没取下来过,她怎么会忘记?怎么能忘记?!

然而那天晚上,也是林锦凤的大伯在曼哈顿为他的重孙摆满月酒的黄道吉日。时间地点是早定下了的,实际上头一天夜里林锦凤还提醒过他。可是,次日一早他就接到了玉翎的短信。

她想见他,那是她第一次主动说要见他,这条短信让他的心波涛汹涌,根本没有犹豫的余地。开车去“夕阳红”接她的路上他也盘算过,傍晚回去接上林锦凤再去曼哈顿,时间虽然紧一点,也还是能安排过来的。问题是一旦见到玉翎,一旦被那种勾魂摄魄的情绪所包围,要想再记起时间以及其他,并非他预期的那么容易。

结果,当他在万豪客房的卧室里,沉溺于玉翎的泪眼凝注,软语温存里的同时,那个被遗忘在客厅椅子上的他的手机,错过了十余通电话,全是林锦凤打来的。

玉翎呆呆地望着他,神色黯然:“还是因为我……”刘家鼎把剥好皮的大虾放在她面前的盘子里,而她已经没有了食欲。

“不关你的事!我们的婚姻早就没有一丝热气,”他断然否认,握住了她的手。“翎子,不要自责!”

看到那些未接电话的记录,他也很歉疚,回家路上一直盘算着要怎么向林锦凤解释,怎么求她原谅。不料一向伶牙俐齿的林锦凤当天什么也不问,什么也没说,却在事情已经过了十几天以后,突然发难。

“和我过日子,你一直是很委屈的吧,”她冷冷地看着他。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刘家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低声地说:“是——委屈了你。”

“哼!”锦凤重重地哼了一声,冷笑。“别假惺惺地了,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当年娶我,是不得已,接受我们林家的资助,更是万不得已。只落得后来天天悔不当初,这几十年下来只怕肠子都差不多悔青了!”

刘家鼎垂着头,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无言以对。

看在林锦凤眼里,这态度就等于是默认了。积蓄多日或者说多年的怨恨和不满从她的胸口忽忽地往上窜,她的双眼几乎要冒出火来:“所以你要报复,你存心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根本不在乎我,是不是?你要把林家所有人的面子都踩在脚底下,是不是?”

不,不至于,他只不过是忘记了。刘家鼎抬起头看着她,有些讶异她何至于把事情的性质夸大的如此离谱,可又自知理亏,只好继续保持沉默。

林锦凤一拳头打在了海绵上,不免更加气恼,她跨上前一步,瞪着他的脸痛斥:“挣了几个小钱,得了几个破奖,外面什么人捧你几句,你就不知天高地厚了!要没有我们林家撑着你,你也想有今天?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你这个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小人!”

这番话,终于把刘家鼎心中对她的最后一点歉疚粉碎得一干二净。他厌倦地推开她,面无表情地反问:“你想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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