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34
第三十四章 斩破尘缘
这段记忆她的思绪里有点印象，那是她和龙筝交手之后，被屏障困了几天，扬羽的双腿被伤，她自己也中了暗箭，几天之后他们才被伽罗救回，扬羽的腿养得差不多了，就来帮着景萱照顾她。
被困的那几天，扬羽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尽管腿脚不便，但却一直在照顾因重伤而高烧不退的她，也是在那时，第一次吻了她。
后来耳鬓厮磨缠绵悱恻时，扬羽就提过要娶她，她没当回事，因为一个天宫里的星君提出要娶地界的姑娘，这几乎是个笑话，对于天界人而言这是自降身价自甘堕落，对于明华宫乃至地界而言，公主嫁给天界人，要么是被迫联姻，要么是被逼无奈。
千程没有回答他，也没有拒绝他，而且，在这时候，她思绪里装的是另一件事。
可问题是，现在她竟在这堆记忆里找不到当时的所思所想。
就好像她找到了拼图的很大一块碎片，但这块碎片却少了个角，并且还无从找起。
然后她继续往前翻那堆碎片，回到了天宫的她遭到了天君的审判，可怎么也审不出这明皇来，即使是火炙水淹刀剑相加，也没有答案。伽罗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救了她，却也遭到禁足，于是命五个徒弟带她逃出天界，送她回地界去，但还没出天界就遭到天兵的围追堵截。天君给龙筝的圣旨就是这时候下的，龙筝在南天门等到了逃跑至此的扬羽和千程，然后打断了扬羽的双腿，并把两人抛下了天界。
这段记忆打得太惨烈，五个师兄弟都不同程度地负了伤，当然最严重的是扬羽，他挥剑和龙筝的一战虽然败了，但却成了天界众人茶余饭后的话题，人人都觉得扬羽还未历劫飞升上神就已经可以和战神几乎打成平手，那等他历劫之后妥妥地将会成为下一个战神，并且注定将超越现在的龙筝。只不过，扬羽这一战，更多人倾向于认为他会走上龙战的老路，根本接不了龙筝的班。
千程苦笑，扬羽确实没能接龙筝的班，可他也没走上父王的老路，但凡是扬羽的心更狠一点，他也不至于把自己放在一个蜉蝣般的凡人位置上，任人宰割吧。
所以，扬羽一直心善，这似乎从没变过，千程自言自语。
“从没变过？我可不这么认为！”
影子终于又显了形，盘腿坐下来，悠闲地在一堆碎片里扒拉着，“我一直觉得，他的善，是基于他有过，他心里有悔罢了，比如，他删了你的记忆，你可知晓？”
“删？”千程皱皱眉头，有些不敢相信，但又半信半疑地伸出了手，接过了影子递过来的碎片。
“信不信由你，起初，我也是不信的。”影子说。
这段记忆的最初画面其实是透过千程自己的眼睛看到的，她当时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灵识摇摇欲坠，很快就将再次崩塌，碎成脆渣散落一地，手里的明皇也开始若隐若现，如果她的灵识碎了，明皇也将随之消散，而现在她却举不起明皇，即使面前就是赤鬼王！
扬羽从她手中夺走了明皇，从她身旁一闪而过，一跃而起，赤鬼王根本没当他回事儿，而径直想推开他往心湖而去。
但明皇却在那时发出了耀眼的光芒，谁也没看清扬羽是怎么挥的，一剑穿心，距离近得几乎靠在了赤鬼王的身上，被反击的时候，他竟然还迅速就躲开了，根本不留半点破绽。
千程极度震惊地望着他，望着他回到自己面前，等待着他给出一句解释——谁料，扬羽望着她的眼睛竟有一丝躲闪，更别说解释了，他直接向她挥动了明皇，将她刚才的那段记忆硬生生地砍成了碎片。
随即千程的灵识就崩塌了，明皇也随之消失了，谁也无法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就连现在站在扬羽面前的柏司霆也不会知晓——
但扬羽在这时候却倒了下去，柏司霆下意识地接住了他，令他不至于摔倒在地。随后，只见他一口血吐了出来，浑身冰凉，连脉搏也甚是微弱，几乎察觉不到，宛若一具死尸般。
当初的柏司霆确实不会明白扬羽为何会突然受到重创，现在看来是他以一介凡人之躯去强行挥动了明皇，尽管明皇发挥了它的作用，但也焚毁了扬羽的命数。
可没人知道扬羽能够使用明皇，就连扬羽自己也从没提过。
千程猛地抬起头来，震惊地望着自己面前的影子，那影子的模样已经越来越清晰，就仿佛是另一个她，唯独不一样的是，影子的眼睛里没有她这丝震惊。
“很吃惊是吧？”影子说道，“你是不是一直以为，除了你自己，就只有龙筝可以用这把明皇？”
千程摇头，“先知系都能用，不是吗？”
影子:“别自欺欺人了，先知系都能用，但使用先知系灵术的人微乎其微，你不是经常在数吗？可你却从没把扬羽也包含进去！”
说扬羽是先知系，她的确不知道。她只知道先知系的强大异于常人，而扬羽的强大也恰好异于常人。她想为扬羽找个理由，但明皇是不会说谎的，作为先知的佩剑，它对灵术的感知从未出过错。
“你肯定会认为，这是偶然，是吧？”影子说着，低头继续在那堆碎片里扒拉着，“那我们就来数一数，扬羽究竟使用过几次明皇。”
那是千程刚到凡间，在廊庭养伤时，那时候她还没见过师父伽罗，扬羽脾气还一点就炸，在院子里和师姐俩大吵一架，好不容易才被紫烟给拖开来。他不安地在门外踱着步，好久，他轻轻推门，走进了千程的房间。
景萱早已给她包扎好伤口，还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现在她安静地躺在榻上，仿佛睡着了。
千程并没有睡着，她只是在闭目养神，她听得见有人推门进了房间，但也能分辨出这并不是景萱的脚步声。反正她已经看不见了，浑身疼得难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索性闭着眼睛装睡，看他能干什么。
扬羽靠近了她的脸旁，听了听她平静的呼吸声，仿佛没有要醒来的意思，于是轻轻拉了她的左手，她感觉一股暖流从她的掌心流入经络，有种说不出的爽朗。
而明皇大概也感受到了这股暖流的召唤，便化成了一束光，从她的左手上显了形。
原来，他的目标竟然也是明皇吗？千程心里一惊，刚要睁眼，扬羽已经挥动明皇斩下了她的记忆，她的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
这不是她被斩的第一段记忆，但却是被扬羽斩下的第一段记忆。
透过这一把碎片，她看见扬羽将这一把碎片捏在手里，此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扬羽赶紧将明皇又还归她的灵识里，然后将手里的这一把记忆碎片拍进了自己的心口里。
他竟将这些记忆碎片藏在自己的灵识里？还包括后面被他斩掉的那些记忆，统统，都藏在他自己的灵识里！
巧了，这和他自己的解释不谋而合，只不过，他当初解释的是收集灵识，可只字未提过删改她的记忆。
那么，被他删掉的这段记忆，究竟是什么？
千程看了一眼影子，然后剥开了这层记忆的迷雾——
还是一片黑暗，她没来得及去看一眼凡间的阳光，一双眼睛便瞎了，她从心湖水中探出头来，大口呼吸着凡间的空气，用力将喉咙里呛的水咳出来。
可是她的对手们并不想留给她喘息的时间，箭夹着风声转眼就到了她面前，她的头微微一歪，箭从她的鬓角旁擦过去，擦断了一缕头发，紧接着她四周的水变成了漩涡，这漩涡之中有盘旋的铁链正在收紧，她的明皇一挥，将铁链挡在几步开外，然后借了点力，从水中挣脱出来，站上了身旁不远处的石头上。
但很快她就发现不妙了，这山石滚烫的骇人，仿佛被火炙烤着，根本不可能久立， 正想拿手中剑探探路，挥刀的风声已经贴近到了她面前，她不得不举起明皇挡开了去，一边挡，一边后退下去，几招之后，她感觉脚已经腿到了边缘上，而自己根本不知道身后究竟是悬崖还是峭壁！
一根丝带缠上了她的腰，她这次是连风声都没有听见，突然丝带的另一端发了力，把她从山石上拖了下来，悬空之时，她回头把剑一挥，将丝带砍断了。
然后她再次落入水中，只是这一次水深较浅，她摸索着站起来，水不过刚没过她的腰。
没有声音，除了她自己的呼吸声，再没有半点声音，就连刚才的风声也没有了，整个环境仿佛进入了一个静谧的状态。
她不敢乱动，只默默地握紧了明皇，她在猜测周围这几个人大概是认出了她手里的明皇，因此没人敢轻举妄动，生怕成为这把圣剑之下的亡魂。
这样的僵持不过须臾，很快，她便听见了弓箭正在被缓缓拉开的声音，很轻微，仿佛拉弓的人也小心翼翼，生怕有半点响动，惊动了这把撼天动地的圣剑明皇。
她突然便有了把握，于是一跃而起，在水面上轻轻一点，沿着拉弓的声音跃了过去，果然，那弓箭的声音又变了，是一把被拉紧的弓突然又松下来的声音，然后明皇仿佛砍在了金属之上，哐当一声。
紧接着她开始占了上风，对方被明皇步步紧逼，而且对方的弓在明皇面前确实施展不了太大威力。她的这一主动出击，引得周围几人分分赶过来助战，无论是挡她剑的那把刀还是戟，以及捆绑在她身上阻拦她前进的缎带和铁链，都只是拖慢了她的脚步，却没人能挡住她。
只是这些阻拦造成了她的反应速度大大下降，更影响了她对于方向的判断，最终明皇没能要了对方的命，只是将他捅伤了而已，至于伤在哪儿了她不知道，但肯定伤得不重，因为对方竟用手握住了明皇的剑刃，然后抽出一只箭，深深扎入了她的小腹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