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第5章 贺卿高迁

　　韩斌回到宿舍时，大约KTV的局也散了，同学群里开始AA收款。Ed被加到了群里，于是大家又队形整齐地欢迎班里的“贤婿”，气氛很欢腾。不一会儿，韩斌收到Ed的加好友邀请。他犹豫了一会儿，点了接受。

　　“Hi我是Ed，很高兴认识你。”

　　很简短的寒暄，接下来就没了下文。韩斌心想他大概也听同学们提了他和陈绍之前那些八卦传言，但面对自己未婚妻的绯闻前男友，又能说什么呢？既然是在美国执业的心理医生，想来情商智商都不会差，总不会学着脑残偶像剧来一段“她以后的幸福交给我从此与你无关”的霸气宣言吧。加个露水朋友，顺便偷窥一下对方朋友圈啥的，图个心安罢了。

　　今天这尴尬场景，他很早之前就跟陈绍预言过：“你老在我这儿泡着，别人传绯闻你也不避嫌，以后你交男朋友了怎么跟人家解释？”彼时陈绍正霸着他的电脑打游戏，左手拿根冰棍儿右手在鼠标键盘之间切换如飞，头也不回地说：“我看是你自己心虚了吧？说吧，你看上了哪家姑娘？姐姐我亲自去跟她解释，其实我不喜欢男的嘿嘿嘿...”

　　这么多年他不可能没有想过陈绍也许是真的喜欢他，他也认真考虑过是否顺水推舟跟她谈恋爱。每次试着问她这个问题，她总是东拉西扯把水搅浑：“你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姐姐我这么貌美如花，想跟我谈恋爱的有志男青年组织起来都够把台湾光复了。你得排号！你一个学医的挂号懂不懂？！”看他气得不想理会的样子，又嬉皮笑脸凑过来：“哎哟还真生气了......那我给你写个加号好不？”说着拿起张纸头学着医生写个鬼画符，压低声音神经兮兮地说：“你拿着这个去挂号，等我打发完追我的前50个优秀青年，就轮到你。”

　　他看着她那张熟悉的脸上熟悉的恶作剧表情，可爱是真可爱，可恨也是真可恨。每当她这么捣浆糊的时候，他对她积攒起来的那么点意思又灰飞烟灭了。记得有一次他恨得牙痒痒，忍不住刺激她说：“我不是怕耽误你，我是怕耽误我自己！”

　　他说的是真话。青春恣肆的大学生活，湖光山色的校园，那么多如栀子花开的美丽姑娘，要说他没有心猿意马是不可能的。但医学院里同学都知道他有个法学院的青梅女同学三天两头来找他，样貌好性格大气，自己院里的窝边草显然是没戏了。他有几次试着约会别的院系的姑娘，不出几天人家就来兴师问罪他为什么有女朋友还出来沾花惹草，弄得他百口莫辩。有一次陈绍听说了他的委屈，拍着胸脯说没问题我去给你解释，结果还没跟那个中文系的姑娘解释明白，就被别人一通“绿茶婊、不要脸”骂了回来。两个人满腹委屈地坐在湖边喝啤酒，韩斌尤其觉得自己亏得慌。

　　陈绍那次难得没有嘻嘻哈哈打太极，而是少有地摆出一个忧郁的表情，长长地唉声叹气。韩斌心想这女人大概又要戏精上身开始捉弄自己了，她却扭过头去，望着湖对面已经落到山后的斜阳。春天的风到了黄昏时候，吹在脸上凉丝丝的。新长出的柳枝垂在湖面上晃啊晃，撩动一池涟漪。韩斌看着带着温润潮气的风吹起她耳旁垂下的一绺发丝，弯弯的发梢像个轻巧的小勾子，飘落在少女白皙的后颈上，随风跳啊跳着。他突然间变得有点紧张，盼着她回答，又害怕她真的回答。

　　陈绍又叹口气，喝下手里剩下的啤酒，拿起书包走到韩斌面前，伸手把他的头发揉成了一团鸡窝。

　　“这事算我对不起你，走吧我请你吃好吃的。”

　　KTV里的痛饮狂歌似乎还在耳边，闭上眼睛，斑驳的酒吧灯还在晃。翻来覆去睡不着，想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回忆赶出脑子。可记忆就像早高峰的地铁站台，清空一辆又来一辆。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少女顽固地盘桓在他的脑子里，就像过去十年不由分说地盘踞在他人生里。

　　她的霸道，她的聒噪，她的颐指气使。当初她没有经过他同意，一厢情愿地就要跟他做朋友。之后又同样没有经过他同意，一夜之间就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可消失就消失吧，为什么又突然出现。不辞而别多好，在这个世界互不打扰的两个城市里，各自精彩。何必要有这样一首安可曲，来一场正式的告别？

　　没有开灯的黑凄凄的宿舍，汹涌的回忆像草原上的野马群，踏着黄沙滚滚而至，掀起漫天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