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入俗
徐南夜最终还是走了。
肯定会走的，泱莲那家伙……只是还没有从阴影中走出来罢了。
但……
天底下，会那么单纯地关心她对她好的人，也只有那么一个。
来到山脚下，一边冰雪覆盖，寒气逼人，一边黑色的土地裸露出来，虫子在其间蠕动，草木发芽。黑白对比分外明显。
徐南夜回头，仰视高耸入云的山峰。白雪茫茫，神圣得好像一尘不染。
然后转头，踏上了俗世的路。
兴许是雪山实在太过陡峭。在雪山上，太阳已经出来好久了，而在小镇上，却刚好清晨。
路边树上的鸟儿不时地啼鸣，草地上，五颜六色的野花星星点点地洒了一地，旅店已经开门了，炊烟袅袅。满眼生机勃勃的景象。
啊，春天来了。徐南夜感叹。
就像喜欢可爱的小孩子一样，人们对新生的、充满希望的东西总是忍不住地喜欢。
小镇叫旭州。就在天山山脚下。说不清道不明，她很喜欢旭州，可能是因为它返璞归真的风格，可能是因为这淳朴的民风，可能是因为徐和旭的读音很像……反正她对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镇总有一种亲近之感。
“哈，饭店还在这，真想再尝尝这儿的桂花糕。咦？这儿是不是本该有棵橘子树？呀，说起橘子，有点渴了……”
徐南夜微笑着打量着沿途的一切，一边自言自语。
包子铺的老板看到徐南夜，忙挥手打招呼：“嘿！徐小妹，又下山啦？”
徐南夜笑着应声：“是啊，前一段时间宗里有些事。应该挺久没下山了吧？”
老板边忙着蒸包子边说：“怪不得感觉好久没见到你了。要来一个不？”
“不用，已经吃过了。还有事，先告辞了。”
赖在镇里一早上，到了中午，吃了午饭，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旭州。
说起来……那病人的名字好生奇怪，竟只是单字：舛，没有姓氏。有传闻说，此人无父无母，是天之子。不过当然，这只是传闻罢了，雪山宗有可靠消息表明，他是异邦人，舛当然不可能是他原本的名字，应是化名。
这已经够奇怪的了，然而更奇怪的是，这怪人是安宁国的君王。
舛，读音船，有两个意思，一曰错误，错乱；二曰不顺，不幸。可不管是哪个意思，都与“安宁”相悖。
舛和安宁，分明是对立的。然而想想两者的关系，又不免觉得可笑。
真不知道那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听说这安宁国是舛一手建立的，那么辽阔的领土，也是他带着手下亲自打下来的。想来也是习武之人……
于是徐南夜脑袋里浮现出一个粗犷的大汉，被坚执锐，仰天长啸……
不对不对，徐南夜摇摇头。那种人大多神经大条，怎么会人格分裂？
抱脑袋。麻了个大烦的是，对于舛来说，“她”还是认识他的。
两天后，她才赶到安宁国都城——景明城。
一听这名字，她又觉得，这舛，应是一个温文尔雅之人，因为景明城——“春和景明，波澜不惊。”
她现在在景明城外城，也就是人们的居住区和商业区。而内城，便是皇宫。
说起来，景明城内城还有个很好玩的名号，“世间最难潜入的地方”。徐南夜无语地想，舛到底有多少仇人啊，想潜入的人多到连这样的名声都有。
向人打听了方向，她便去了。只是却发现越走越荒凉，在她几乎以为被人骗了的时候，终于在一片林子里看见了这个钢铁堡垒。
……舛这家伙果然奇葩。不过，她也能够猜出原因。她看了她之前的记录，舛中毒后的症状很类似于中了她的碎玉飞花。
都先是身上某个部位痛苦不堪，然后就因神志混乱且修为大增而不分敌我肆意伤人，可是过了一会儿，就会因为内力太多，导致筋脉断裂，那就死透了。舛可能运气比较好，筋脉没断，于是得以存活，但之前没消耗完的药性还留在体内，每个月的某一天，就会毫无征兆地爆发。毒发的时候，他可不会记得“不能伤害平民啊”“不能损民宅啊”什么的，所以不得不将皇宫设在郊得不能再郊的郊外。
巧的是临走前小师弟竟送了她一定量的碎玉飞花，说是给她防身。但舛会中那谜一样很像碎玉飞花的毒真心不关她的事，自她把碎玉飞花发明出来，她就没用过这种变态混毒。这种毒多半是用来对付仇家的，因为既能致死，又能折磨人，还省事。
她来到内城城门前，看看两旁的目不斜视立正站好的侍卫，犹豫着该怎么开口。
她之前没失忆的时候来过，然而现在是真的完全没印象。但是……那些侍卫还认识她吗？
正犹豫着呢，门边的一个侍卫就踢着正步去把门打开了，另一个侍卫向堡垒内走去，走了几步，回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头继续走了。
……这是要她跟着的意思吗？
徐南夜忙跟了上去。
路上，她留意了一下，没有碰到一个婢女。
侍卫把她领到一个门前，然后立定在门前，垂头站好。
额……是要她进去吗？
喂喂喂，景明城的侍卫全是哑巴吗？尽要她猜。
徐南夜撇撇嘴，推门进去。
然而就在她关门的一瞬间，她清楚地看到，那个侍卫猛然抬起头，正经的脸上闪过某种奇怪的神情，像是想笑，像是崩溃，像是哀求。
还没等她消化完那侍卫的表情，她就被人抱住了。
“哇！小泱你终于来了！我算算，你有……哇我也数不清，反正好多天，好多好多天都没来和我玩了，只有一个人在这画画，呜呜……哦对了，外面那些家伙就是不许我去后山，说是舛帝不让我去。话说这舛帝是谁啊？和我一样都姓舛诶，好像认识认识他……然后再揍他一顿！哼，谁叫他不许我去后山的……”
徐南夜愣住了，死机ing。
啥——？？！
这个风格神似泱莲，喜欢用这种智障儿童语气和她说话的家伙，就是舛？
还不如来到闪电直接劈死她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