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客阿洁
小时候家里有很多房客,进进出出,有些人家一住就是许多年,还有些只是短暂的过客。
印象最深的,是一个比我小2岁的女孩,虽是与母亲共同入住,但经常是她一个人在家,母亲只是偶尔会在那个家里出现几天。她的名字叫阿洁,一个性子大大咧咧,洒脱不羁的女孩,搬到我家的那一年她11岁。
那时候周围的邻居是有些嘲笑她的,母亲常年不在家,一个半大的女孩,也不怎么会照顾自己,常常是邋里邋遢。
她总是在村里赊账买东西,等母亲回来再结清。这样的孩子,被别人调侃的多了,也就有了自我保护的手段。她对成年人是敌视的,有谁看不过想“教育”她几句,她一定会怼到对方恼羞成怒。小孩子什么话都敢说的情况下,大人还真没办法,总不能和孩子一般见识吧。
时间久了,周围邻居就嘱咐自家孩子别和她玩,别学坏了。进进出出都是她一个人,邻居孩子不与她交往,也不见有同学来找她,显得特别孤单。
阿洁的沟通谈判能力了得,在我们村的商店、烧饼铺、菜馆、馒头房整月赊账,母亲回来后再结算。我父亲常说,一个不是本村的孩子,能与这些店家达成协议,真是不得了。后来才知道,都是以我和我父亲的名义作为担保,都一个村住着,邻里间多少要给几分薄面,没有几个钱,也就随她去了。我在村里的知名度那么高,很多长辈我不认识,他们都认识我,也是拜阿洁所赐。
她也确实节俭,从来不大吃大喝,一个大烧饼,加点铺里的辣椒酱,就是一顿饭。两个馒头,对付点咸菜,也是一顿饭。自己买挂面,在家白水煮面条,也是一顿饭。阿洁的母亲回家时,会给她打包饭店里的饭菜,有母亲陪伴的那几天,对阿洁来说,和过年无异。
每年的春天,学校门口就有卖小鸡小鸭的,那一年阿洁也兴奋的买了两只小鸡,拿回家用鞋盒养着,说是养大了请我们吃鸡。每天辛辛苦苦喂食打扫,可是没过一星期,放学回家发现小鸡死了,伤心的哭了好久,最后决定好好把小鸡埋了。我和弟弟也参与帮忙,毕竟是准备要一起吃鸡的盟友啊。
我们把小鸡挖了坑埋在屋后面的公共花坛里,阿洁有些意犹未尽,堆了一个好大的尖顶,像个坟头一样,用一块砖做“供桌”,放了一把小鸡吃的食物。又买来两根蜡烛插在“供桌”左右两边。做了一个“墓碑”插上,上书“小鸡之墓”四个字。做完这些天也黑了,点上蜡烛,远远看着感觉自己真是有情有义,你看小鸡被我们安顿的多好。
回家,吃饭,写作业,睡觉,这事也就忘了。第二天早晨父母问起的时候,我和弟弟还有些恍惚,这就是我们的一个游戏,玩完了也就过去了,谁还会记得呢?
中午放学回家,才听阿洁说,昨晚被她母亲半夜从被窝里拽出来打了一顿,第二天早上又打了一顿。原来是母亲半夜回来,漆黑的夜里,远远的看着烛光摇曳,甚是恐怖,越走近越害怕,影影绰绰的像一座“坟”,吓的跑着就进了家。和女儿说起这事,女儿自豪的说是小鸡死了,给小鸡造的墓。然后就挨了一顿打。第二天早晨阿洁的母亲又特意去看了一眼“小鸡之墓”,回家又把阿洁打了一顿。作为盟友的我们,也只能表示同情。
除了邋遢,她性格各方面都挺好。没人督促过问,学习成绩在班级能排到前十,还是个非常不错的学校。每年的寒暑假作业都是提前完成,对我这个学渣来说,她就是妥妥的学霸。
她在我们家住了好多年,后来她们搬家,据说是母亲再婚,搬去继父家了。那个年代也没有手机,这一分别,就断了联系,那之后就再也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