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娜》:男女之间也有纯洁美好的友谊
聊斋里的爱情故事千姿百态,丰富多彩。但《娇娜》却是聊斋里非常特殊的一篇,蒲松龄独辟蹊径,写了一对男女之间纯洁的友谊。
故事中孔生是孔圣人的后代,他穷困潦倒,只能寄居在普陀寺,以抄录经书维生。一次偶然的机会孔生结识了皇甫公子,皇甫公子请他到府上教自己读书,两人亦师亦友。一日,皇甫公子设酒宴款待孔生,并让香奴用琵琶弹湘妃曲助兴,孔生看着香奴目不转睛。此后每次宴饮,皇甫公子都会让香奴来,他知道孔生的心意,提出要为他寻一佳偶。孔生说,如果娶妻,就要取香奴这样的,皇甫公子笑他“少见多怪”,“以此为佳,君愿亦易足也”。后来因为夏季湿热,孔生生“胸间肿起如桃”,苦痛难当,皇甫公子只好让妹妹娇娜前来为孔生医治。这就是孔生和娇娜相见的契机
孔生为病痛折磨,此时得知有个女子可以医治自己,心中定是十分好奇的。在孔生的眼中的娇娜是“年约十三四,娇波流慧,细柳生姿”。孔生为娇娜的姿色所吸引,精神为之一振,连病痛也忘了。娇娜卷起长袖伸手为孔生诊脉,孔生只觉香气如兰。娇娜笑道:“是该得这病,动了心脉。这病症虽危急,但还能治,需要削去多余的痞肉。”这一语双关的话说明对于孔生对自己的心动,娇娜是知道的。在娇娜为孔生割肉疗伤时,孔生因贪恋美色,不但不觉得痛,还怕娇娜割的太快不能依偎在她身边久一点,可见孔生此时已经被娇娜的美貌所吸引。
周迅扮演的娇娜孔生身体上的病治好了,可是又得了对娇娜的“相思病,“悬想容辉,苦不自已。自是废卷痴坐,无复聊赖。”皇甫公子对孔生的这种情况,自然是看在眼里。他提出为孔生物色佳偶,但孔生却拒绝了,并说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皇甫公子知道他对娇娜一见钟情,但娇娜年龄太小,他推荐了他十八岁的表妹阿松。而在孔生见到阿松后,见阿松“画黛弯蛾,莲钩蹴凤”,容貌与娇娜不相上下,心中大悦,立刻求公子做媒。这里可见孔生对娇娜并没有产生矢志不渝的感情,他确实被娇娜美貌所吸引,但见到阿松与娇娜不相伯仲,他也欣然接受了婚事。他见阿松时,娇娜也陪同着,说不定姐姐阿松与孔生的婚事她也起了积极的作用。
皇甫公子劝孔生去考试,并用法术帮孔生和松娘回到故乡,孔生才知道他们不是人类,但是阿松容貌美丽,又贤良淑德,获得了孔生家人的认可。几年后孔生考中进士做了官,松娘又生了个儿子叫小宦,可以说家庭非常幸福美满。
后来孔生一次在郊外打猎,再次遇到皇甫公子,两人悲喜交加。孔生问起人事变迁:“问妹子,已嫁;岳母,已亡。”说明孔生虽然自己有着幸福的家庭,但心中还是很记挂着娇娜,问候娇娜还在岳母之前。之后孔生携妻儿前往皇甫公子家中。在皇甫公子家,孔生又和娇娜相遇了,此时娇娜已嫁给吴郎,正抱着孔生的孩子逗着他玩。娇娜逗小宦道:“姊姊乱吾种矣”,这句玩笑话是说孔生是人,阿松是狐妖,人妖结合,自然“乱了吾家种”。孔生向她谢过先前的救治之恩。娇娜对孔生笑道:“姊夫贵矣。创口已合,未忘痛耶?”这句玩笑话在含蓄地向孔生表明,我心里也牵挂着你的病情,你曾经对我的心动,我心里知道,但你现在身份尊贵,不能再有别的心思。否则又要动心发病了。娇娜虽然知道孔生对自己曾经心动,但她对孔生在男女之情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后来皇甫家族遭遇雷霆之劫,孔生前往相救。地动山摇,暴风骤雨,天地变色,他仗剑门前,丝毫不乱。当他看到娇娜被鬼怪抓走,他不顾自身安危,急忙一跃而起,用利剑刺向怪物,最终救下了娇娜,但自己却被雷击而死。不久后,雨过天晴,娇娜苏醒过来,见孔生尸首躺在身边,哭道:“孔郎为我而死,我何生矣!”松娘也出来了,两人把孔生抬回家去。娇娜让松娘捧着孔生的头,用金簪拨开他的牙齿,自己捏着他的下巴,用舌头把口里的红丸送到他的嘴里,又口对口地往里吹气(撮其颐,以舌度红丸入,又接吻而呵之)。这些动作有些暧昧,即使是现代人做起来也有点难为情,尤其是还要当着松娘与皇甫公子的面。但是娇娜为救孔生,撮颐度丸,接吻呵气,丝毫不羞怯,对于她这样一个已为人妇的女子来说很需要勇气的,是很了不起的。 这是因为对于孔生,娇娜心中坦坦荡荡,她并不避讳松娘。
《娇娜》插图娇娜救回了孔生,但是吴郎家中却因雷霆劫,满门遭难。娇娜顿足悲伤,哭泣不止,说明他对丈夫吴郎是有感情的。故事的最后孔生回家,置办了一个园子把皇甫公子和娇娜二人接过来了,“生与公子兄妹,棋酒谈宴若一家然。”孔生没有纳娇娜为妾,娇娜也不会愿意与姐姐共侍一夫,两人以朋友的状态共同生活着。
蒲松龄最后说:“余于孔生,不羡其得艳妻,而羡其得腻友也。得此良友,时一谈宴,则‘色授魂与’,尤胜于‘颠倒衣裳’矣。”蒲松龄不羡慕孔生有艳妻,但是却羡慕他有娇娜这样一个这样的“腻友”,他认为精神上的互相交流,远胜于肉体上爱恋。这是是因为蒲松龄自己也经历过一段类似的感情。蒲松龄曾经爱慕过好友孙蕙的侍妾顾青霞,并为她写过不少诗,但是“朋友妻,不可戏”,同时蒲松龄既有妻子还在孙蕙家做幕宾,作为一个正人君子,蒲松龄和顾青霞没有进一步的发展,两人的关系始终是“腻友”。在现实中,孙蕙死后姬妾大多散去,顾青霞却留在孙家,过着更寂寞的日子;而在小说里,孔生在吴郎家人死后,把娇娜接到家中共同生活。蒲松龄只能在小说中满足着自己无法现实中无法实现的理想和心愿。孔生即是蒲松龄,娇娜即是顾青霞。正是有过真实的情感经历,《娇娜》才显得那么真实动人。
男女之间友谊的本质其实和爱情是一样的,都是因为两个人互相欣赏和吸引而建立了友好的关系,而爱情就是把这种友好的关系和感情更深入的递进,友情则是止步于某一个阶段。孔生与娇娜,他们互相欣赏和吸引,可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的结合,他们都有自己的家庭和爱人,但他们在心中却又从没有真正的忘记过对方,这种情感在双方心里都是一种特别单纯美好的存在。他们共过患难,甚至可以为对方去死。这就是男女之间单纯美好的友谊!
试想如果孔生与娇娜在对方婚后都不顾各自的家庭,突破了友谊的界限在一起了,他们的故事还会令我们感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