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仆餐厅
1.
张包皮最牛逼的经历，就是大学的时候为了逃避军训去医院把包皮割了。当他拿着自己的包皮去请假时，他还没有意识到，那天的所作所为将会使他彪悍史册。
很快，拿着包皮请假这件事就一传十十传百，在军训尚未结束的时候成为了轰动全校的一件大新闻。张包皮由此得到了这一生最响亮的外号：包皮哥。于是他寝室的同学，他专业的同学，他学院的同学，甚至打饭时想要插队的陌生同学，见面时都会响亮地叫他一声：包皮哥好！
张包皮起初并不以为这是一件多么丢人的事情，相反，他为自己给同学带来如此经久不衰的笑料感到骄傲和自豪。直到有一天，他的同班同学王翠萍告诉他，其实这外号里面包含了别人对于他的懦弱和无知意犹未尽的嘲笑时，张包皮才意识到别人看向他善意的笑容下面竟然包含了嘲讽和鄙视。
那天张包皮很难过，以至于无法控制自己的食欲狂吃了五包辣条。这疯狂的举动直接导致张包皮食物中毒，在第二天的昏迷中醒来时发现全身的关节酸软无比。
好在王翠萍虽然长相普通，但心地善良，照顾张包皮吃了几天食堂。张包皮很感动，他对王翠萍说，他要好好努力，变成一个不再让别人叫自己包皮哥的男人。
王翠萍深知一个男人最改变不了的就是内心的恐惧和懦弱，但并不想戳穿张包皮的自尊，只得随声附和。
不出所料，张包皮没过几天便从食物中毒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至于变得更好的诺言，张包皮早就忘得一干二净。甚至他有时候会忘了自己叫什么，自我介绍的时候居然说：
“大家好，我叫张包皮。”
2.
张包皮的大学生活开始不久，便陷入了经济危机。家里出了一些小意外，使得张包皮生活费直接减半。连着吃了两个月的土豆丝炖大菜以后，张包皮的双眼冒着绿光，看见食堂泔水桶里面被整盒整盒倒掉的饭菜都难以控制自己的口水。
张包皮觉得没有肉吃的人生简直太过无趣，他需要一份兼职工作来养活自己。于是他开始关注校园宣传栏里面的招聘广告。
发传单的工作太消耗体力，赚来的钱还不够消耗掉的三磷酸腺苷，张包皮不去。所以张包皮选择了奶茶店和西餐厅兼职作为他第一份工作的目标。这种工作只需要他课闲时间去店里帮忙两个小时，便有一份可观的收入。
无奈奶茶店的老板和西餐厅的老板在听到他的名字后，都很客气的拒绝了他真诚的求职。张包皮百思不得其解。王翠萍和他说，要我看见卖奶茶的人居然拿着自己的包皮请过假，我肯定不喝他家奶茶。
张包皮被王翠萍的直白震惊的体无完肤，在暗暗惊叹自己的名声居然传到了社会人士的耳中的同时，不由得有一些伤感。
直到某天张包皮无意中看到宣传栏里面多了一份浮夸的招聘广告。这是一家市中心的主题餐厅在招聘校园代理，薪资面议。
张包皮一面感叹人心不古，居然一个破饭馆都敢吹牛逼招校园代理，一面毫不犹豫的将广告撕下来揣在怀里。
好在老板人很客气，电话里只让张包皮过去面谈，说是这份工作在找他的主人，而不是应聘的人在找这份工作。
张包皮嘴上嗯嗯哦哦一阵，放下电话却不以为意。毕竟吹牛逼的人张包皮见了太多，应付起来还绰绰有余。
当天下午，张包皮就直奔市中心的那家主题餐厅。餐厅门面装修很低调，却一看就知道是那种不卖土豆丝炖大菜的地方。张包皮摸了摸脸，确保临走时的肥皂沫没有沾在脸上，便直接推门而入。
3.
“主人！いらっしゃいませ！”
没等张包皮反应过来，身边就已经迎上来两个年轻的女孩。张包皮未经女色，瞬间被吓得有些不知所措。
年轻女孩和张包皮年龄相仿，穿着一身得体、但另张包皮觉得似曾相识的女仆装。
梳着斜刘海，化着精致妆容的女孩见到张包皮这幅德行，眼睛里的热情瞬间消下去一半。张包皮讪讪的表明来意，跟着另一个留着齐刘海的女孩往餐厅后面走。张包皮这才发现女孩居然穿了单筒黑丝长袜，吊带在百褶裙下面隐约可见。
走到某个房间门口，女孩说：到啦，主人。
张包皮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只得硬着头皮推门进去。里面有个三十岁出头，但气场很足的中年男人正在喝茶，对于张包皮冒失的拜访并不恼怒。
他很客气的叫张包皮坐下，简单说明来意以后，男人笑着问张包皮：
“你觉得你脸皮厚吗？”
张包皮大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刁钻的问题。想了片刻后，他说：
“我大一的时候，拿着我自己割下来的包皮去请过一次假，这个算脸皮厚吗？”
男人被逗得哈哈大笑。显然张包皮这么一句话直击要害，征服了这个求贤若渴男人的灵魂。
“好，就你啦！”
张包皮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着实吓了一跳，而此时此刻他居然连他的工作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的工作，就是帮我把你们学校的女同学找来给我当服务员。我这里的服务员流动性很大，工资都是日结，所以需要一个长期的校园代理来及时地补充服务员。”
张包皮想了想，并不觉得这是个多难以胜任的工作，于是他问：
“那这和脸皮厚有啥关系？”
“很简单”，男人喝了一口茶，“你得拒绝那些长得丑的女同学。”
坐在回学校的大巴车上，张包皮觉得这一天的经历有些魔幻，倒不是因为主题餐厅里面的漂亮女仆，而是男人给他开了一份突破他想象力的工资。
“你只要每个月能保证我需要的女学生数量，我给你五千块。”
张包皮时年20岁，是个吃了两个月土豆丝炖大菜的穷学生，五千块对于他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而给女服务员开的日结工资，是每天200元。
太他妈荒诞了。
4.
张包皮第一个月的工作并不顺利。原因是那些女同学并不觉得每天200元的工作是真的，而且每当张包皮告诉她们那个主题餐厅需要她们穿上女仆装的时候，女同学都毫无例外给张包皮白眼。
张包皮自尊心有些受挫，于是鼓起勇气给男人打电话，希望能放弃这份工作。男人一点也不着急，他建议张包皮去学校女生比较集中的地方去试试看。
“化妆的社团，舞蹈的社团，或者是什么交友的平台，试试呗，反正我这边也不急。”
男人挂断电话后直接给张包皮打了三千块钱，嘱咐张包皮吃好喝好的同时去买几身新衣服。
张包皮被男人的诚恳感动得泪流满面，于是申请了小号化妆成为一名女子混迹于学校的社团群众。
张包皮日夜奋战，和社团群里每一个善于水群的女同学都建立了熟络的关系。在换了一块手机电池以后，终于有个女同学和他说想找一份兼职。
张包皮压抑着自己的兴奋，从容地继续和女同学拉家常，增加女同学的信任。
女同学叫小童，城府太浅，没几回合便把自己欠了不少校园贷的事情告诉了张包皮。张包皮装着漫不经心的和小童说他了解一个兼职项目，是餐厅的服务生，建议小童去试一试。
小童犹豫了一会，便答应第二天去试一试。
接到人生第一单，张包皮兴奋的彻夜难眠。然而张包皮拿来混迹社团群的小号性别是女，这就意味着张包皮无法和小童见面。
于是张包皮求了好一阵王翠萍，王翠萍才同意带着小童去餐厅。
第二天晚上，老板给张包皮短信：新来的女同学找的不错，再接再厉！
张包皮当晚吃了两份重庆小面，打着饱嗝走出餐厅的时候不由得感叹有钱人的生活真爽。
一周后，小童发短信告诉张包皮，她很感激张包皮的介绍，让她轻松的还清了校园贷，还说可以介绍同样陷在校园贷的姐妹给张包皮作为回报。
瞬间，张包皮就得到了二十多人的求职意愿。
“居然有这么多人用校园贷？”
张包皮忍不住问小童。
“你可得保密啊，这里面的同学都很着急了。”
张包皮对于保密的事情并不在意，他只知道，这个月的五千块，有保障啦。
拿到第一个月工资的那天，主题餐厅换了主题，这次所有的服务员换上了JK制服，清一色的白衬衫格子裙和过膝袜。张包皮进门的时候，服务员说，老师好！于是张包皮不好意思的摸着脸。
男人为了仪式感，用现金支付了张包皮第一个月的工资。
张包皮颤巍巍的将五千块存在银行卡以后，便直接去市中心买了几身新衣服和一双运动鞋。
他给王翠萍打电话，邀请王翠萍一起吃饭。
王翠萍挨不住张包皮厚着脸皮的邀请，和他一起去吃了市中心的西餐。吃完西餐以后，穿着普通的王翠萍突然感叹，如果能有个人教她化化妆就好了，她也想变得漂亮一些。
张包皮毫不犹豫的拉着王翠萍来到了购物中心的化妆品柜台。
张包皮年少轻狂，并不觉得赚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便一口气给王翠萍买了三千多块的化妆品。
柜台的小姐姐热情的帮王翠萍化了妆。等待王翠萍化妆的一个小时，张包皮百无聊赖，睡意连连。
“先生，你看，你女朋友的五官本来就很端正，只要稍微化一化妆，效果就很棒，你看看是不是。”
张包皮抬头一看，王翠萍涂了粉底液，打了眼影，瞄了眼线，涂了睫毛膏，上了豆沙色的唇彩。
张包皮有些发愣，竟然忘了纠正服务员的失误。
王翠萍一边纠正服务员，一边不好意思的看着张包皮。
张包皮忍不住说：“好漂亮啊你。”
张包皮不顾王翠萍的反对，坚决带着王翠萍去了发廊，给王翠萍换了一个时髦的发型。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男人味爆棚，像极了电视剧里的霸道总裁。
妈的，霸道总裁追灰姑娘真爽啊。他想。
5.
弄完头发天已经黑色，两个人精疲力尽，却无比开心。
张包皮一个劲夸王翠萍好看，王翠萍一个劲感谢张包皮好意。
张包皮走在王翠萍身边，闻着王翠萍的发香，心神荡漾。
送到王翠萍宿舍楼下，张包皮和王翠萍说，下个月为了工作的方便，王翠萍需要告诉小童，张包皮要接手这个工作。王翠萍说好。
沉默了一会，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王翠萍突然说：
“你说，那个主题餐厅，不会是拉皮条的地方吧？”
张包皮被王翠萍破坏情意绵绵气氛的冒失弄得有些不爽，但这个问题也引起了他的深思。
“要不你问问小童？看看餐厅老板有没有刻意和他们介绍什么男人？”王翠萍接着说。
冷静下来的张包皮觉的这是个很必要的事情，毕竟这帮贷了校园贷的女学生可是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
接下来的一个月，张包皮在不断寻找新的服务员的同时，也各种旁敲侧击的询问了被送去兼职的女生。毫无例外，所有人都很明确的告诉张包皮，老板很刻意的保持和她们的距离，甚至拒绝给女生们自己的联系方式。
张包皮一头雾水，想不通这家主题餐厅的狗皮下藏着什么膏药。然而工作却做得越来越顺风顺水。老板谨慎克制的作风给张包皮的工作带来了很大便利，起初扭扭捏捏的女生在听说这份工作安全可靠，只要放下姿态叫来客几声主人或者老师，便能轻松拿到客观的报酬以后，居然也开始跃跃欲试。毕竟，JK制服确实很好看呀。
“叫就叫呗，反正又不会掉层肉。”小童的姐妹说。
在把每日工资提到300块以后，餐厅的老板又立下了每个服务员每20天最多只能工作5天的规矩。
“那一个月也有2000块啊！还只工作不到一个礼拜！”小童的姐妹说。
张包皮变得越来越阔绰。前来找他的女生有的会叫他学长，有的会叫他张同学，有的甚至会叫一声张总，再可爱的吐吐舌头。
张包皮每天被这种虚幻的恭维强奸着，快乐着，高潮着。
6.
“每个月化妆品和买衣服居然需要这么多钱啊。”后来王翠萍有一次吃饭时不经意间和张包皮感叹。
张包皮盘算着再等下一个月的工资到位以后，给王翠萍买一双好一些的美瞳，然后趁机表白。张包皮是如此的认真，以至于连他自己都忘记了自己居然是那个拿着包皮去请假的臭屌丝。
直到有天餐厅的老板突然和张包皮短信说：
“那个王翠萍是不是你的女朋友啊？我好像在你朋友圈见过这个女同学。”
张包皮流了一身冷汗，手脚冰冷。极具错愕的他客气的回复了男人，礼貌地告诉男人王翠萍只是他的同学。
男人还说，王翠萍在餐厅有了新名字。
小舞。小舞。小舞。王小舞。
那天晚上张包皮眩晕、恶心。他想象着王翠萍化名小舞在主题餐厅叫着客人主人的样子，感觉胃里一阵一阵痉挛。
张包皮后来再见到王翠萍，就开始躲躲闪闪。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不就是当个服务员吗？有什么不可以的？又不是拉皮条出去卖！还是正当职业！”
张包皮一遍又一遍拷问自己的灵魂，却一次也无法说服自己。
张包皮这才明白，其实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那家主题餐厅是个陷阱，只是他太懦弱，无法直面这个现实。
后来的张包皮有些憔悴。当同学关切的问起他是不是兼职太累的时候，他只能附和。他不止一次的想，既然这么累，算了，别干了吧？但他实在无法想像一个月只能吃土豆丝炖大菜的生活。他也知道，经历了来钱这么快的头昏脑热以后，他再也无法去干那些慢慢赚钱的辛苦工作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慢慢煎熬。张包皮拒绝了每一次王翠萍的邀请，整天光明正大的混迹在学校的一个又一个女生圈子里。
直到小童告诉他一个惊天的秘密。
“张总你知道吗？有个服务员被老男人骗了第一夜。”
张包皮被震撼的无法说话。
“那个老男人认识了那个服务员以后，就好几次要服务员的微信。那女的没坚持住就给了。加了微信以后，老男人说可以用一晚上五万块买那女生的初夜。”
张包皮当时正在吃饭，听到这里感到胃里一阵空虚，只得一个劲地往嘴里面扒菜。
“结果那老男人先给这女的打了钱，女的确实也看见这钱到账了，两个人就睡了。结果女的第二天才发现，那五万块钱被申请退回了。原来是银行有规定，在一个小时内的转账，都可以申请退回。”
张包皮感觉胃里一阵恶心，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开始往喉咙冲击。
“你们不是说老板不拉皮条吗？”张包皮强忍着恶心问。
“是，这事情和老板没关系。但老板确实没说顾客不能私下联系服务员啊。”
张包皮撑着食堂的桌子吐了一地。
7.
张包皮始终是懦弱的，就像那年他拿着包皮去请假的时候一样，他逃避着现实，无法直面自己做的一切。他不断自己安慰自己：
这TM能怪谁？明明就是她们自己堕落啊，我只是介绍一份工作而已，路是她们自己选的啊!
善良的张包皮在后来的招聘中，一次又一次的暗中提醒女生们，千万不要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给顾客：
“一定要记住，赚完钱就跑，知道吗？”
张包皮一边看着那些女生信誓旦旦的样子，一边听着小童传来的各种服务员被包养的小道消息，每天在挣扎中变得麻木起来。
幸运的是，那家主题餐厅在半年后关门了，关门原因是需要停业整顿。这一切来得是那么突然，结束的也是那么突然。被通知下个月不用继续工作的那天，张包皮感觉到身心彻底的解放。
梦，简直是一场梦。
后来张包皮和餐厅老板，小童，王翠萍再也没有联系。至于他们现在怎么样，张包皮一点也不想知道。每当回忆起这大半年的经历，张包皮都毫无例外会觉得手脚冰冷。
那种身在深渊之中却毫不自知的感觉始终伴随着张包皮后来的大学生活。
那家餐厅，既然老板不是拉皮条，也不能保证来的人都是自己的熟人，那么那个男人是靠着什么来盈利呢？
张包皮的人生经历实在浅薄，不足以想明白这些问题。
他只知道，从推开那扇门，从听到那句岛国软语开始，他和一些人的命运，就这样被改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