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给父亲听

又到三月了，二零零二年三月十七日，你撒手而去，那个春寒的拂晓时分，二十年来，一直深深地刻在我的心上，每每亿起，总是潸然。

心痛的，不仅仅是你还不算很高龄就驾鹤西去，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悔和恨。

父亲，您的生前，我好像没有和您说过贴己知心的话，我口拙、讷言，而您，也和大多数的中国男人一样，不善于表达情感，于是，我的脑海里，就几乎没有可以形容为“亲密”的存盘记忆，要说有的话，还是很小的时候，我和弟弟比着，在你身上敲背，要听一句您的裁判，谁敲得舒服…

今天，在您往生二十年之际，我想对您，说说我心里的话。

在您的生前，您给我的印象，大部分就是紧簇的双眉、撮着牙花子的叹气、语无伦次的唠叨…而我，会心生畏惧、厌烦，虽然我不忤逆，但我会回避、沉默以对，表达心里的不满。

可是，当我把你从轮椅里架出来扶到病床上，摸到你瘦骨嶙峋的身体，我一下子顿生怜悯，在我的漠然中，你已经，这么瘦弱衰老了…

两年前的那场手术，入院到出院也不过二十四天，你却总记得我的好，唉，好啥呢？不是应该伺候的吗？出院后半年的化疗，除了数次挂水，我何曾有过暖心温软的话语？至多只是基于医疗知识的安慰，有时还带着一丝对您忍耐力不够的不屑…

可是，不到两年，您第三次又一处原发性患癌，虽然罹患恶疾恐有基因问题，但我知道，我的不孝一定是很大的致病原因吧？

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我让您和母亲进入了老年还在为我担忧。子游问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我不仅没能养您，还少贤失敬…我真的，很不孝。

父亲，我知道，我一定让你很失望。你原本对我寄于厚望的。记得恢复高考第一年，我在医院那么多职工子女中是过了初考的两人之一，您那时的脸上满满的自豪，复试后我明确告诉您自己过不了，您还是认为我谦虚，对填报的苏州医学院满怀期待…后来上卫校，您认真地给我写信，希望我不要放弃对英语的爱好，我却早早地满足于穿上白大褂，把您的叮嘱抛到九霄云外…您不甘心我嫁入蒋家，我却一意孤行…总之，我没有让您舒心过。在您应该颐养天年的时候，甚至还为了我的诉讼殚精竭虑…

怎一个痛悔了得？

再和您惭悔又有什么用呢？

这段时间整理您的手记，回忆四十四年的父女之缘，清楚地发现了您身上的优良品德以及自己与您的云泥之别。

女儿如今也以步入老年，越来越理解当年的您了，现在每次洗碗，耳边就响起出你的声音：揩布绞绞干，碗底也要汰清爽…那紧簇的双眉，不时的叹气，就是对已经长大的孩子想批评又不忍不敢批评啊！想想自己胸无大志，浑浑噩噩， 没目标，没规划，被您几次写信督促，那是仍然放不下的希望和不断地失望啊！

初时不识父母义，读懂已是半世人。

可是，人生永远是单行道，不能重来，也无法跳跃，所能做的，也只有当下了。

父亲，当下，您的儿女们，能做的，就是多多回顾、缅怀、学习您的勤劳、认真、严谨、克己、兄友弟恭，父慈子孝，让我们姐弟，和您在世时一样和睦，把您的美德传给下一代，以告慰您的在天之灵。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

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谨以此，怀念敬爱的父亲。

小女儿 2022 3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