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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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八年前的一个秋天，老妈突然打来电话，说我老婆跟着另一个男人走了有两三天了。我赶快拨打老婆的电话，可电话总是关机。给她发微信也不回复。我只好放下工地上的活赶了回去。
下了火车，我在马路边等公交。突然看到一位算命先生，便郑重其事地让算命先生给我算命。算命先生询问了我的生日和属相，翻开我的手掌仔细端详了一番，边捋着洁白的胡须边无奈地说：
农历11月出生属牛人，出生于大雪之时，身寒意冷，有歹命运。终身多曲折坎坷，又无贵人搀扶的薄命人啊……
40岁的我，顿时感到无力，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和车辆，迷茫地不知所措。树叶片片飘落在地面，它们还知道落叶归根，我呢？我的幸福在何方？
老婆的背叛，我真是一万个没想到啊！顿时，愤愤不平的内心难以平静：我虽然穷点，靠在建筑工地打工挣钱，可我从来没有亏待过你啊！自打30岁娶你进了门，立刻把家里的财政大权全全托付与你，不让你出去打工受苦，我努力挣钱养着你。这十年，我是不打也不骂，心肝宝贝般地捧着你，没想到，你竟给我来了这一出。十年的婚姻生活，到头来原来我就是二百五一个呀！
回到家，我发现家里的钱都被那个忘恩负义的小女人拿走了，我更是火冒三丈。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看来，我前妻就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那号人，亏我还那么信任他！人家比我小5岁，必定前途无量啊！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算命先生已经把老天爷给我安排的命运告诉了我，我也不好再奢望什么了。妻子不心疼咱，咱还得心疼两个孩子，还有我那60多岁的老妈。
说到我老妈，我就难过，她也是个苦命人啊。我爸走得早，我妈45岁就守了寡，那年我才15岁，正在读初中。大姐比我大7岁，20岁就嫁了人；二姐刚上高中，学习挺不错的。老爸的离去，使得家里的重担都落在老妈身上，她除了要下地干活，还要做一些手工活——纳鞋垫，那年头，纳一双鞋垫可以买5块钱呢。老妈还喂着几只鸡，我和二姐隔三差五能吃个煮鸡蛋，老妈却从来舍不得自己吃。她把鸡蛋攒起来，卖给哪些养娃娃的小媳妇。老妈毕竟是个女人，没多少力气，再怎么精打细算，家里的日子还是紧紧巴巴的。看着老妈瘦弱的身躯，我越发觉得自己应该担起养家的重任了。
我是个粗人，15岁的时候，已经长到一米七二了，身体也结实，粗胳膊粗腿，一看就是干活的料子。我也不大爱学习，总被老师批评，初三一毕业，就告别了校园生活，跟着大伯到工地干活了。大伯是个老实人，特别是老爸去世之后，他对我更好了，就像对待亲儿子一般。在工地上，他总关心我的吃喝拉撒睡，不让我受半点委屈。现在，大伯老了，不去工地了，在家照顾奶奶。
从16岁到现在，我在工地干过的活计数不胜数，搬砖、砌墙、编钢筋、走线、粉刷……也算老手了，毕竟我已经是奔五的人了。说起来，还是自己没好好读书，现在干活也要有文化，会看图纸啊，会玩电脑啊，自己呢，只懂一点，所以这么大年纪的人，只混得个脸熟，没有机会挣大钱。一个月累死累活，最多挣个七八千吧。有时候，还得请假误工回去看老妈和两个娃，能挣这么多也不错了。
02
前妻跟人走后的第二年，我带着几个年轻人去了山西的一个工地上干活，那年，老板见我有两把刷子，还让我当了个小领导——监工。四十出头的我总算腰板硬朗了一些了。还真别说，瞎眼的老鼠——天照顾，我这一百八的大块头居然焕发了第二春。
刚过了清明节，天气渐渐回暖了，我从老家赶回工地，准备带着大伙大干一场，老板前一阵宣布了一条好消息，他说：“只要今年11月结束了工程，每个人都能得到1万元的奖励！”当时，我们负责的三栋25层的楼房就要封顶了，封顶之后还有一些简单的工作，安装窗户、门、走电线、水暖之类的工作了，所以，一听老板决定，大家的劲头瞬间就足了很多。你看吧，天不亮，工人们就起床开工了；点灯了，工人们还在赶活计。工地上总能听到叮叮咚咚、哐当哐当的声音。工作得累了，我们就席地而坐，展示自己的才艺，简单的快乐之后继续埋头苦干。
一天中午，包工头李师傅带着一个大姑娘来到了我们工地上，我赶快上前打招呼：“李师，您来了！”
“嗯。老杨，这个姑娘是实习生，土木工程专业毕业的，需要到施工现场学习经验。这段时间，你多指点指点她。”
我边抓脑袋，边答应：“好的，真是不容易啊，一个女孩子学土木工程。”
那小姑娘不好意思地说：“是啊，我们系里一共才10个女生。我是学设计的，毕业要写论文，得有一些实践经验，杨师傅多多关照。”
李师傅又吩咐小姑娘说：“家珍，有啥解决不了的难题，随时跟我联系哦！”
小姑娘微笑着跟李师傅说：“嗯，谢谢李伯伯，我一定会好好学习。”
看着小姑娘稚嫩的笑脸和朴素的深情，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她是个好姑娘。
接下来的日子里，工程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家珍也经常跟着我跑上跑下，勤奋地记着笔记。那些日子，我觉得自己像一个有权威的领导，而家珍就是我的秘书，窃喜得很。因为是实习，又加上工地比较偏远，家珍不方便回家住，也不方便去别处租房子，只好在工地住下了。碰巧，她的宿舍就在我的宿舍的旁边，一来二去，我们就熟悉了。
一天，我发现家珍好像哭过的样子，好奇地问：“小姑娘，谁惹你了，哭得眼睛也肿了。”
她半天没说话，突然哽咽起来：“杨师傅，我爸住院了，心率过快，好像是房颤，得做手术。”
“是吗，那就赶快做。你家里还有谁呢？”我焦急地问。
“我哥跟我妈在医院，现在还缺2万元。手术费要20万。”
家珍的话刚说完，我就在心里盘算起来：2万块我也有，先借给她用吧？要是她实习完还还不了钱怎么办？肯定还不了啊，小姑娘还没工作呢……
突然，家珍呜呜地哭了起来：“我哥也是农民，刚娶了我嫂子，家里还有外债，咋办呢？杨师傅，您能不能借我2万块，等我一有钱就还您。”
听着家珍的祈求，我顾不上太多了：“好的，我有钱。你工作了挣了钱还我就可以。”
家珍高兴地握着我的手说：“杨师傅，你真是好人，我太感谢您了。”
家珍带着我给的两万块去医院伺候她爸爸去了，我在工地天天祈祷，希望她爸能顺利地渡过难关。
后来，家珍回来了，说她爸爸的手术很成功，还给我带来了他们家乡的特产——牛肉、驴肉。当我跟工友们分享这些特产的时候，他们还开玩笑说：“杨哥，只有你们享受这等美味，羡慕啊！”我当时羞得脸上还发烫呢。是啊，如果家珍是我的爱人该多好啊。
家珍在工地上实习了4个月，也完成了自己的毕业论文，回校了。她走了的那些日子，我感觉自己特别寂寞孤独，好像小朋友丢失了心爱的玩具，连吃饭都觉得没什么味道了。心里充满了对她无尽的思念，却不知她是否感应到呢。
大概又过了一个月吧，天气渐渐凉了起来，深秋的寒风来得太快，工地上的杂草一夜间染上了白霜。我正在和工友们吃午饭，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杨师傅，我来看你了！”我手握着筷子僵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原来是家珍来了。那种不言而喻的喜悦，一直甜到了心坎儿里。当我得知家珍被这家公司正式聘用了之后，更是喜出望外。
后来，家珍经常给我打电话，跟我聊工地上的事，让我这个光棍不由得想入非非。有一次，她竟然请我去工地附近的一个酒店吃饭，还还了我2万块钱。看着懂事又有孝心的家珍，我感动极了。我懂得自己在内心深处已经不把她当同事当小妹妹了，但我清楚，我们走到一起那是不可能的事。小姑娘的未来还那么美好，我可不能做她前进路上的绊脚石啊。
11月一到，老板就给我们发了工资，工程按照预期完成，我们又要找新的工程了。犹豫再三之后，我没有跟家珍道别，也没有告诉李师傅自己下一步的打算。其他几个老乡陆陆续续找到了自己的新工作，我便放心地回到了家乡。
再后来，我换了手机号，失去了和以往工地上的朋友的一切联系，也失去了家珍的消息。我常常一个人站在田埂上，眺望西北方，想念那个温柔的姑娘。
03
农历十一月转眼就到了， 大雪节气带来了一场强降雪，到处白茫茫的一片。一天，我和两个孩子在院子里堆雪人，忽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女儿蹦跳着跑回去给我拿出了手机：“爸爸，不知道谁的来电。”我好奇地接起电话问：“喂，您好，哪位？”电话那头传来欢快的语调：“哎呀，杨师傅，终于找到你了，我是家珍啊。你让我找得好苦！”我不知该说什么，吞吞吐吐地说：“哦，家珍，有事吗？”“杨师傅，过几天我要去你们河南出差，我们公司在哪里承包了一个项目，还想麻烦您陪我过去看看，好不好？”
我原本平静的世界又忐忑起来，忽然觉得家珍好像成了我生命中的贵人，让我看到了生活的希望。无论未来怎样，珍惜当下是最要紧的，我可不能在比我小16岁的小姑娘面前丢脸：“好啊，你哥我在河南等着哦！”
三天以后，家珍来了，她主动要求到我家看看。为了尽地主之谊，我吩咐老妈备上好菜迎接客人。
家珍一到，我那活泼的女儿围着她一个劲地叫阿姨，真是有趣。没想到，家珍没有一点嫌弃的样子，还搂着我女儿讲故事，家里的氛围活跃了不少。吃过午饭，家珍要走了，还塞给了我妈一千元钱，真是感动人啊。
经过两天的考查，家珍他们的项目基本定下来了，我为小姑娘这半年多的进步感到由衷的高兴。没想到，她要请我帮她管理这个项目：“杨师傅，不，今天改口叫杨哥了。杨哥，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工程还要仰仗您啊。给我盯着点，帮小妹一臂之力吧！不要担心工钱的事，一个月给你开一万，也不用你出力气，帮我联系建材、管理工人就行。”听着家珍真心实意的话，我只有嘿嘿直笑了：“干，妹子对哥这么好，我一定好好干。”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吧！
快过年了，我张罗着给老妈和大伯他们做过年的美食，突然电话铃声响起，我一看，这个来电号码很熟悉，寻思了片刻之后确定是前妻的。唉，要不是她打这个电话，我还以为她失踪了呢，这个害人不浅的小女人又来干什么？我犹豫了一会，还是接起了电话。
“杨昌建，你是不是不管我了？”
她的话让我有点不知所以然：“啊哈，你不管我们仨儿才是，倒打一耙算个啥啊？”
我话音刚落，前妻就呜呜地哭了起来：“我在这里过得不好，他欠了一屁股债，我成了他的赚钱工具了。老公，我想回家！”
我又心疼又好笑，什么老公，你还把我当老公啊：“我这里不卖后悔药，世上的好事都让你占了？你走了七年了，有没有关心过我们的死活，那怕给孩子买件衣服呢，你有吗？”
哪知她竟然反目了：“听说你老牛啃嫩草了，牛啊你。挣大钱了，翻脸不认人了？”什么逻辑啊，我鄙视地说：“与你没关系。”
“别忘了，我们还没领离婚证呢，杨昌建。要想跟别人结婚，先过我这一关，拿钱交换吧！”
“老子不结婚，不像你那么不要脸。”我骤然挂断视频，心里咒骂起来：疯狗一个，到处咬人！
现在，我对她一点点怜悯之心也没有了。唉，不知足的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个女人太自私了！挂断电话，我狠心地把这个电话号设置为黑名单，我愿与此人再无瓜葛。
04
现在，此时此刻，又是一个秋天。初秋的夜晚，还有一丝热气，老妈在夏天置办了新的凉席，现在感觉有点不适应了，我躺在床上半天还没入睡。半轮弦月透过窗户像我展示她婀娜的身姿，看着两个孩子睡得那么踏实，那么甜蜜，我感到一丝欣慰。这几年，有老妈和姐姐她们的照应，我的两个孩子成长得健康快乐，特别是女儿，乖巧得很，嘴巴子会讨人喜欢。儿子也上了初中，学习一直保持前茅。老妈身体还算硬朗，我出去打工也放心一些。
家珍他们的工程开工已经有半年多了，我一直兢兢业业、安安心心地在工地上忙碌着，得空儿回家看看家人。家珍对我一直像亲人一样，令我感激不尽。对她的感情虽然有些复杂，可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一个单身男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易，生活磨砺了我的脾气习性，也给了我做人的尊严。我知道未来的路还会艰辛，但我不会妥协，更不会出卖自己的良心。“农历11月出生属牛人，出生于大雪之时，身寒意冷，有歹命运。终身多曲折坎坷，又无贵人搀扶的薄命人……”这只是算命人的一种演绎，并不能诠释我的整个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