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记忆

（是几年前写的文章了，但忆起老家，心情却仍相同：希望它向前发展，又怕无处怀旧。）
我已经不记得老家的鼎盛时期了，每次回忆起的，都是眼前这般寂寞的模样——墙体已有些脱落，裸露出黄泥砖的无辜。木制的窗户积满灰尘。大门的对联早失却了鲜红，对联上烫金的字体暗淡无关，像失去了神采的双目。大门两旁堆放的柴火也结满了蜘蛛网。而门里的世界，就更是寂寞了。
我多么害怕推开这扇土黄色的木制的、已不知年岁的门。
大厅很宽敞，有足够的空间让小孩子在这玩闹，甚至是跳橡皮筋。记忆仿佛嗅到了一丝丝当年热闹的气息，却又是那样的杳不可闻了。如今这样的宽敞，反使人觉得空荡——本是为着生活得更舒适的宽敞，却成了多余的空地。
大厅的两边是三间房，房里也久未有人打扫和居住了。大厅进去是杂物间，各种杂物随意摆放着，躺在地上的，挂在墙上的，堆在柜子上的，早已无人过问，只每天累积着那一层层的灰。这杂物间本是厨房，还看得到曾经被柴火烧黑的墙壁。再走进去就是多年前新建的厨房，现在也已经老了。厨房的三个灶头有两个已经成了摆设，早没了任何可以生火的机会。厨房还保留了一个拉线的灯泡，不过灯泡早已换成了节能灯。在厨房里抬头看，就可以看到厨房上方的一根根横梁上竖放着一捆捆的柴。我不知道这些柴是如何放上去的，也不清楚它们是否有增加或减少，唯一知道的是，它们被忽略了许久，沉默地活了好多年。
这间沉默的老屋，只遵照着时间的脚步走，只留下了许多岁月的痕迹，全然不知世事的变幻，人物的变迁，自顾自地沉默地活着。
因家庭的变故，这间老屋重又有了丁点的人气，有了炊烟，有了光亮。屋顶的瓦片，又更换了一些新的上去。卫生也粗略打扫了一遍。和之前的寂寞相比，总算有了那么一点热闹的气氛。但细细观察，还是可以感觉到老屋的衰败，老屋真的老了，屋子寂寞，人更寂寞。
我把一些有纪念意义的事物拍下了，比如那几张手工木制的小板凳，木制的窗户，还有厨房里褐色的大水缸以及那个拉线的开关。我害怕，害怕老屋有一天会不在了。忽然想起老屋的大门——那两扇土黄色的大门，过年的时候男人们会把它卸下来并排放好，就在那门上完成杀猪的全过程。木门于是变得腥臭且有血迹，女人们便把门清洗干净再把它安装到原来的位置。猪早已不养了，团聚也是难得，人心又变得猜忌多疑，长大以后，这两扇木门，就再也没卸下来。
有些记忆似乎只适合珍藏，再回去寻找，只怕是失望。一直记得童年在山上摘野果的快乐，兴冲冲地跑回去，却发现野果已很少有（也可能是我没找到吧），连上山的路，也早是荒草铺径，不知如何下脚了。
我已在成长的路上与老家渐行渐远了，我想离开，老屋衰败的气息实在令人难以忍受。但我又是多么不舍，这里承载了我太多纯真的回忆。我看着它日日叹息却又无能为力，只能时刻提醒自己——我，来自那片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