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洞故事

情债列车

2018-04-06  本文已影响70人  后海非海白马非马
情债列车

“你说,一个人怎么老喜欢别人欠着她,欠的越多她就越想让你欠着她。这很爽吗?”

我是北野,三十七岁。我娶了这个世界上最宽容最美丽的女人,木子。木子是我的初恋,是这个世界除了我爸妈,在我的人生中经历时间最长的人,她永远都顺从我,对我所有的爆裂、温柔、冷漠全盘接受。她实现了我少年时代所有对未来的美好幻想,我们从来不吵架。我是所有人眼里最幸福的人。

然而今天,是我失踪的第三百天。

我租了摩天大楼对面的工作室,一间阴暗又狭小的库房,一台能看见她穿着红色长裙端起一杯我最爱的红酒望着对面黑压压的广播塔暗自伤神的望远镜,日复一日。

今天,我要走出这个房间,穿过一条马路,坐上一台直梯,走进另一扇门,来到她面前。看着她久违而讶异的神情,迎接那一阵环绕全身的芬芳气息,安静的想象下一秒的颠覆和疯狂。今天,十周年纪念日,我想离婚。

“你想好了吗?这可不是个小事儿。”八两似乎早已经猜到了我今天的决定,超乎平静的点了点手里的烟头。一阵阵烟圈在我眼前挤成一团,我的心里乱成了一堆麻,许久都未散去。我不知道沉默能代表何种回答,但这样的生活让我十分惘然:从第一次那阵让人心里起毛的香水味到衣领上肆无忌惮的口红印。我用尽一切残忍的暗示告诉她我不是一个better man。我开始夜不归宿,开始自顾自地开始了这场毫无先兆的逃离,我要逃脱自己的肮脏丑恶和对爱情的亵渎罔顾。

“我想不清楚,也不想想清楚。”

“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放松放松。”

我跟着八两,来到了北郊一片尚未开垦的荒山。四周除了山就是废弃的建筑工地,还有一列去年出现意外被停废的电车,轨道还没来得及从山上卸下来,弯弯曲曲看不到尽头。

“喂!我都快烦死了,你带我来着荒郊野岭干嘛,回去吧!”话音未断,八两已经爬上了列车头站在天窗上向我招手示意从车尾的爬梯上去。五分钟后两个灰头土脸的中年男人在傍晚的落暮中连滚带爬终于站在了一趟废旧的绿皮电车上,掐着腰,气喘吁吁地相互嘲笑。

“这趟列车叫情债列车,每晚九点出发,这趟车上有债主有偿债的人,直到两清才可以下车,纠缠不清就一直开到终点。”

“终点在哪?”

“这个.....我还没见过开到终点的...哎呀,啰啰嗦嗦的,你到底来不来?!”

“我...”没来得及思考,时针转到了九点整,一阵强烈的喷气声从车尾传过来,轨道间隙席卷来气流,八两一把拉住我,车竟然真的动了。

“这!这...万一下不去,我们俩怎么办?!”

“债还清了总会下去的别担心嘛”说着他拽着我走进了车厢。

话说车厢里倒是很安静,形形色色的人,外面还是天亮时候的世界:八合街上花花绿绿的小年轻,胶原蛋白稚嫩又诱人的颜色;来来往往机械行走的上班族;挺着啤酒肚腋下夹着公文包步履沉重的中年男人。像是看见了自己的一生。走着神我扫了一眼车厢边上的乘客说明,整个列车只有四节,分别转映1988,1998,2008,2018的浅川。这四节车厢里我会遇见自己的债主,只要她能答应过往一笔勾销,我就可以下车并且无忧无虑地度过余生。

1.

“1988年你应该是七八岁的样子吧”八两掰掰手指头问我。“嗯,我们俩都是七岁。”

七岁...难道是?!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眼神碰撞在一起。“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吗?”

“记得。丹凤眼,眉头一点红。”我开始在脑海里描摹那张夹在日记本里几十年都不愿意扔掉的寻人启事。我们叫她佳佳。丑八怪佳佳。那个埋藏在心里要带进坟墓的秘密此时此刻如此意外的被翻出来:我和八两带着佳佳翻进北郊新开的蹦蹦床乐园,三个人玩的不亦乐乎。准备逃走的时候出现了三个长得像强盗一样的男人从入口摸进来,八两发现了他们捂上我准备叫喊的嘴。我的眼前开始重播这辈子永远忘不了的一幕,佳佳被一个人抓住胳膊,另一个抓着腿,她小小的身躯如何挣扎也无法逃脱。她看见了我,那样的近,我看见一个人的眼泪如何从眼角挤出来然后在眼眶里打转时候喷涌而出,带着阵阵啜泣声,刺进全身。没错,她喊着我的名字,我什么都听不见,却能看见那个口型,叫“小野哥”。失魂落魄的回了家,我和八两都无法直视那一天的所见所闻。如我所料的,三人帮变成了两个人的心惊胆战和余生长长久久的不安。佳佳是她的外号,我甚至没来得及知道她的名字,连同那张模糊的寻人启事一起,她的家和她,消失在我的人生里。

奇怪的是,1988的车厢里除了我和八两没有任何人。就这样径直地走向了下一节,只有一个写着我名字的入口,八两留在了原地。

2.

17岁。我想这大概是佳佳的十七岁,让我看见十七岁的她,帮她解决一些烦恼,是我唯一能做的补偿。车厢里的背景色是草莓色,粉粉嫩嫩正是少女的时代。车窗外八合街的大楼上铺天盖地小虎队的海报,连车厢里都循环着同心圆。我感觉第二排有人,是一个莫名熟悉的背影,走到前面我看见了她的正脸:丹凤眼,眉间一点红。这样的长相太特别了,却也太亲切了。我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甚至有些激动。她没有抬头看我,那张清秀的脸不是八合街广场上随星影浮动的脂彩浓妆,浅淡的令人舒心。“大叔,您看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女孩儿转过脸与我四目相对,一只手捂着半脸有些羞涩地嬉笑。“我....哈哈哈”差点忘了我已经是大叔了,一个陌生大叔盯着十七岁的小姑娘一直看也是有些猥琐啊!她看出我的尴尬招招手让我坐在对面,自然而然似是相识竟聊了起来。“你喜欢跳舞,多加练习以后一定是当红偶像,会有很多人花钱看你的表演的!”

“是吗?我可不敢想呢,我没那个长相,跳得好也不会当明星的...”

“怎么会呢!你很美啊,比起那些涂涂抹抹的小姑娘绝对不逊色的!”

“小时候别人总说我丑,我额头上的红色胎记太显眼,眼睛也小,总之是没那个命的,大叔。”

我被自己曾经调侃的话噎住了,多想告诉她就是在开玩笑而已,露出一脸说教的表情,“别听小孩子瞎说,再说了,以后十年就会有那种可以去斑点开眼角的技术,到时这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小事了。”

她有些意外和惊讶于我的说词,半信半疑地笑了笑,“真的吗,那太好了!”

“啊,我要走了,大叔,遇见你很开心呢!”

多希望,那些日子,在她心里没有留下阴影,而我们被她的善良总是宽恕。我也要迈步走向下一个车间,心脏突然猛烈的抽搐,钻心般的疼,像是肉体脱离了灵魂一般意识模糊……

3.

“泼醒他!”

唰—

如同梦境里迎来暴风雨般真实的触感,水的压力石头一样砸下来,带着冰冷刺骨,混杂着无法名状的浓烈气味。“啊—”

从那股钻心的疼痛里醒来,眼前一片黑暗,渐渐有些光漫进视线里。三张穷凶极恶的脸,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强盗脸。我试图挣脱出拳头教训他们,完成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出手的瞬间却发现自己的手腕上出现消失多年的青筋,骨头从肉皮里凸出来,皱纹也没有了。我怔了怔,低头望向地面上静止的水滩,时光倒流一般的幻象,那是27岁的我自己。

“喂喂喂!说你呢!穷小子一个竟然敢截我们老大的胡,嫌命长吗?!”其中一个寸头长脸秃驴一样的家伙向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溅到白色的铁皮上。我已经无力去想二十七岁的自己又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想见到佳佳,我时时刻刻都提醒自己,还债。

车厢门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外缓缓的挪步进来,“当,当,当”,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刺耳又沉重,裹挟着红灯区独特的令人作呕的糜烂气息冲击着整个车厢。

“不过是我买来的玩具,都有人想和我抢,年轻人,提醒你一句,命最重。”话音刚落,身后重重地像是什么东西跌落在地上,若隐若现的红色裙摆。我使劲睁了睁眼想从那股昏昏欲睡的酒精里清醒过来,一双洁白的手臂从那黑幕后面伸出来,抓着地面爬出来一个贴着地面的人影。长发凌乱着脸上的血迹斑斑,脸挡住了一半,她的嘴里含糊着我的名字越来越清晰。

玩具?女人?我?还有面前这个死神一般的男人。

我想我应该是替代了某人参与了佳佳的二十七岁,毕竟这在我的记忆里毫无痕迹。可是她的二十七岁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却无从得知。我的脑海里有太多未解的疑惑,太多不知所措。但我清醒地知道,我必须带她离开这,作为局外人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她脱离这场冥冥中的厄运。

男人留下一阵轻描淡写的嘲讽离开了,车厢里只剩下我和佳佳两个人。我的手被铐在列车扶手上,只能仰面反背着身,我看不见她的脸却记得她身上那种特殊的,莫名熟悉的味道。

“你为什么来救我?”

“我....我有愧。”

她轻声哼笑,“这世上对我有愧的人太多了,抛弃我的人,背叛我的人,出卖我的人,又少你一个吗。”那声音里是我不曾感受过的绝望和无助,透过空气,穿过铁皮,钻进我的心口,像一把锋利而不经意的尖刀。

“不!我必须带你离开!哪怕赌上我的一生,我必须偿还!”

车厢里安静的能听见我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心跳。我感受到她似乎站立起来,弯腰俯首,贴近我的右耳,“好的,我答应你。明晚九点钟,我在天窗上等你。”

窗外显出一缕淡淡的月光,车闸碰撞着发出巨大的声响,与此同时的瞬间,手铐的链条打开重重地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回音。我迫切的想看她一眼,转过头却什么也没有。

4.

时间像被冻结了,站在天窗上抬头看还是有傍晚的落暮,一样的角度,黑压压的山脊即将吞灭一颗滚烫的仍散着金黄色光芒的火球。指针在下一秒转向了九点整。车厢的尽头坐着一个人,凌乱的长发和飘起的裙摆,真的像极了。她转过身终于将正面迎向我,黑夜里的风总是毫不留情地阻碍黎明的到来,拼命地拉着衣袂劝我停下。眼前的面庞渐渐清晰,而我全身的汗毛都在竖立,在狰狞地拒绝:一个巨大的谜团突然从天而降毫无防备地砸过来,压的我喘不过气。“木....木子?”

木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又是谁?

撩开乱发后的那张我最熟悉的脸,我的生活了十年的妻子的脸:我第一次如此近,如此仔细,如此认真的端详这张脸,额头上还有未祛干净的红色印记,眼角上不自然开合的细缝。我想扼住自己的脖子惊声尖叫,身体里像是有无数的蠕虫在整齐的、密密麻麻地鼓动。

“啊!不可能的!木子....你为什么....”

“一直是我。是北野你,从来不知道。那个我,这个我,都是我。”

木子穿着那件度蜜月时候的红色长裙,月光下恍如隔世。她示意我跟着走,就这样我静静的看着她的背影,和黑夜融成一团飘渺的虚影。

她转身拉起我的手,“北野,这辆车要开到尽头了,你该走了。”

“可是...那你呢”

“你救过我,我爱过你,我们两清了。”来不及再看她一眼,木子松开我的手一把将我推出去。我失去了重心,被那沉沉夜幕像深渊一般包围,缓慢地吞噬。我睁开眼想伸手抓住那逝去的红色魅影,却像在梦里溺水的人腾空挣扎。一滴冰凉的液体贴近皮肤,渗入毛孔,像锋利的鱼刺扎破喉咙的瞬间迸发出的浓浓的血腥味……

“嘿!兄弟!醒醒了,该回家了。”从一片迷蒙中我看见八两的脸,方的像扑克。

我意识到那些都是虚幻,抓着八两的手,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快,我要回家,我要去找木子!”几乎要崩溃到声嘶力竭。

“木子?兄弟,别吓我啊”

“什么意思?”

“你看看你手上的邀请函。”

—吊唁-

亡妻-佳颜木子 

“我忘了告诉你,那趟车,只有死人才能到终点。看来你的债已经还清了。”

“不,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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