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酒,此时错过,须等来年
01
恍惚又是一年冬至,对于生长在北方的我来说,吃饺子是传统的习俗。如今客居江南,不曾想另有一番雅致的习俗——喝冬酿酒。
02
几年前,在豆瓣上偶然看到,苏州盛产一种散装酒,每年冬至前一两周上市,冬至日即止。仔细想来,一年仅有十几天可以品尝到,错过了,唯有等来年。
这该是怎样的一种酒啊,不由得令人神往。当初得知时,正是初春,诸事繁忙,这酒便渐渐的沉没在了记忆中。
直至前几天,一朋友说,苏州有个地方卖散装酒,人们天不亮就去排队。我忽然想起当年的神往。
03
这种酒便是冬酿酒。冬酿酒原称冬阳酒,因为冬至过后阳气上升而得名。
对老苏州人来说,冬阳酒是自酿的好。九十月份,金桂飘香之时,摇落一树桂花,细细收藏。以小麦为曲,取太湖之糯米,佐以栀子,精选桂花一掊,酿酒封存。小雪后下缸,待得冬至开封,香味四溢,满室芬芳。
两千多年前,泰伯将文明带到这块土地,在此繁衍生息。泰伯的后裔们不仅传承了文明,也传承了当时的历法。古老的传统中,冬至是新年的第一天。所以有了“冬至大如年”的古语。
冬至家宴,忙碌了一年的家人们围坐在一起,各话家常,其乐融融。
冬阳酒味色香甜,团坐围炉炙小鲜。
今夜泥郎须一醉,笑言冬至大如年。
这首诗正是苏州传统冬至夜的最好写照。温一杯冬阳酒,桂花的浓郁便四散开来。金黄色的酒水入喉,清冽纯净,回味无穷。
如今,家家酿酒已无可能。苏州人却没有忘记冬阳酒的味道。临近冬至。老人们会去打一壶冬阳酒回来,留着冬至晚上喝。仿佛如果喝不到,这个冬至就缺了点什么。
04
空间的距离终究抵不过美酒的诱惑,我在一个暖洋洋的午后,踏上了去苏州的火车,寻找传说中的冬酿酒。列车缓缓启动,我默默数着咔嚓声。感觉每一声响过后,那酒便近了一步。远远的,苏州便似就在眼前,那城市闪着宝珠似的光。
我终于站在观前街宫巷这家百年老店前面了。细细打量,这家店并不大,在熙熙攘攘的闹市,显得并不很起眼。如果没有前面排队的这一条长龙,我很可能就错过了。
05
酒香不怕巷子深啊。元大昌创始于清光绪二十二年,也就是1896年,到今年,刚好两个甲子。这家店百年前便生意兴隆,开出了分店。如今,仍旧保持传统,以卖散装绍酒为主。
散酒,苏州人称为“零拷”。近年来,元大昌也会有自酿的瓶装酒售卖。然而老苏州人还是偏爱零拷酒。看看门前这条队伍,就知道苏州人对零拷冬酿酒的感情。
也难怪每天下午,冬酿酒都会提前售罄。店家不得不规定,每人限购五升。
零拷酒,需要自备容器。排队的人,手持各种瓶瓶罐罐,各显神通,五升,一滴都不能少。排在我前面的大叔,却只拿了个小玻璃瓶,只能装一斤的样子。大家笑他,为一斤酒排队俩小时不值。他笑笑说,自己喝不了多少酒,但是每年就惦记这个味儿。
和前后排队的人聊聊天,时间倒也过得飞快。来买酒的以苏州本地人居多,吴侬软语弥漫不绝。听说我从上海过来,他们倒也不稀奇。“这酒好吃啊”,一个爷叔很自豪,“你在上海买不到”。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一个店员出来,走到我旁边,指着我喊,“没酒啦没酒啦,他后面的,不要排队啦”。时间是下午三点半。“还有七百斤酒,到他正好是第七十个人,后面的,靠运气啦”。
我何其幸运,毕竟不用担心白跑一趟。前面的众人个个面有喜色。回头看,后面还排了好几十人,纷纷表示无可奈何,却不甘心走。也许前面的人都能如同那个大叔一样,只打一斤酒呢。
06
天悄悄地黑下来,队伍短了,又短了。空气中弥漫着桂花香味,是酒香。
我拿出包里早已备好的矿泉水瓶,凑近了一睹真容。酒的色泽有点像橙汁,上面飘着一层桂花。阿姨接过瓶子,很娴熟地拿起酒勺,满满的舀起一勺酒,轻轻的倒下,慢慢的等金黄的液体完全流入瓶中,再来下一勺。举止间,俨然能觉出老苏州优雅的韵味。一勺一勺间,我仿佛已经醉了。
拧上瓶盖的时候,我有些恍惚。为了一瓶酒,跑了上百公里路,值吗?拎着酒出门,看到人们的眼神,我笑了笑自己,真是个傻问题。值与不值,已经明白的写在他们脸上了。
07
回到家,迫不及待地打开瓶子,倒一小杯。酒味很淡,甜甜的,隐隐的如汽水般爽口。香味却很丰富,甚合我意。喝完一杯,我在朋友圈写了这样一段话: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画过许多种类的图,却只爱过一种正当最好时节的酒”。
也许只有改编自沈先生的这段话,才能诠释我现在的心情。
年初时,有两句诗被许多人接了下句:“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我想,后两句如果是“启封冬至夜,暖尽天下人”,想必是极好的吧。
对于冬至,苏州有句老话:“有吃吃一夜,呒吃冻一夜”。当然,这是旧社会的说法了。愿在那天,每个漂泊在异乡的人,无论是不是来自苏州,都能“吃一夜”,伴着这壶桂花冬酿酒,暖暖的迎来新的一年时光。
有人曾问过我,我有故事,你有酒吗?现在,我可以抱着酒壶,端着酒杯,向着每一个人说,我有酒,还有故事。冬至来了,你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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