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梦想，而不只是走近

最近发现了一本好书，毕飞宇的《小说课》。虽然还没有完全看完，但对我来说，已经是少有可以用「酣畅淋漓」来形容阅读体验的书。读的时候一直懊恼，怎么就被我挂在心愿单里那么久。

这本书主要从小说创作的角度，带我们重新理解经典名篇，不止一个人感慨，第一篇讲《促织》的精彩，就值回书价了。我大概是第一次，从这个视角，如此敲碎揉烂了去理解创作过程。终于明白，小说之所以叫创作，不仅仅是因为作者创造了世界、人物和情节，更重要的是，他们构建了一套自洽的运行逻辑，用一条条线索把各种文化、价值观、历史、知识融为一个作品，成为独一无二的人类意识沉淀。

以前我也认为创作很难，但那时候是觉得想象很难。我现在更加觉得创作难，是因为，只有想象是不够的，一个优秀的作品，是有骨有肉，不断打磨的结果。人物如何设计，人物性格如何侧面地展现，情节和人物如何结合推动故事整体发展，人物间的关系如何展现，等等。每一点都是一门学问，每一处细节，都需要推敲。

文学创作，也很像音乐创作。最近因为朋友开始专职做音乐人，经常发新写的歌给我听，跟我讨论。我以前也想过写歌，但就像写小说一样，我觉得自己想象力不够，迟迟没有行动。直到最近，我才发现，即便如此，我仍然低估了写歌工作的复杂程度。当然，如果只是随便哼随便写，也能写出歌来，但如果想成为一个专业的创作者，背后的乐理知识、制作技术、审美能力和沉淀，都是不可忽视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周杰伦、林俊杰能够持续写出好歌，而只是靠着灵感偶尔写出一两首爆款的所谓创作歌手，就很快销声匿迹了。天赋当然是其中一个因素，但天赋只是让创作变得更容易，却无法只靠天赋走得太长久。

这样的难反而会给人更多的希望，因为，当把创作看作一种工作或者职业，明白门槛并不全是所谓的天赋，就可以把问题简化为：这件事可以通过努力去尝试做到的，要不要做？如果即便努力，也无法达到顶级水平，还要不要做？我会发现，这与我常规理解中的职业选择没有什么不同：如果无法成为顶级专家，还要不要努力更专业一点？去不了行业第一的公司，还要不要继续从事这个行业？说到底，都是选择而已。

最近看《脱口秀大会》，我想象了一下作为脱口秀演员的工作状态。第一反应其实是恐惧：你要持续不断地写出新作品，而这些新作品会不会受欢迎，在演出之前无法准确预知。他们只能让自己保持有新的作品，否则可能就意味着失业，至少在这一行里。我突然就明白自己虽然嘴上说着想要自由，但迟迟没有行动的原因：我害怕自由背后的未知和不确定。白领的工作再辛苦，终究是有相对明确的目标，有领导和同事共担责任，好像总是有后路的。但自由职业就意味着，生活和事业几乎无法分离，完全自己负责，再也退无可退。我不是被逼无奈没办法选择，其实是我根本没有勇气。

当我们对一件事情还不够了解的时候，我们习惯于认为，是因为没有真的去做，所以没有做成。我们内心，其实还是觉得那是一件简单的没有被选择的事。但就像真的实践一样去了解才会明白，我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做的到底意味着什么，那只是一个幻想，并没有真正成为选择。所以，只是走近梦想是不够的，那样我们还是一个旁观者，我们必须走进去，才会明白，那个梦想对于我们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