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P2P爆雷——我与同性男友感情的试金石

2018-11-11  本文已影响16人  三明治Sandwichina

“那些和钱有关的小事”系列之三。

文 | 吴楠

老靳手机闹钟在差两分钟、半夜十二点时响了,连我睡的这么沉的人,都被惊醒。同时响起来的,还有我的手机。老靳这个家伙,怕他自己睡过头,在我们两个人的手机上都设了闹铃。

我没戴眼镜,朦胧中看到老靳已经在用手机操作了。互联网平台雷掉后,老靳不知从哪里听说,每天每名用户可以赎回一万块。他担心平台资金有限,一过十二点便开始弄这些。老靳在手机上忙碌两三分钟,用手握着手机,重新躺了下来。我们都刻意忽视在黑暗中分外明亮的手机屏幕的光芒。

过了十多分钟,手机上传来短信提示音。老靳看了一会手机,头重重地落在枕头上,出了一口气,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对我说的,“还剩十三万。”

这是老靳开始赎回之前投资的第二天,他还有十三万块钱在平台中,有可能都取不出来。

只折腾了不到二十分钟,我们俩却都睡不着了,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房间里黑漆漆的。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

老靳忽然靠过来,用力地吻我。然后,彼此在撕扯中脱光衣服。折腾到快一点,两个人大汗淋漓,胡乱冲了澡,扑倒床上,翻了个身,睡去。

这是我俩久违了的亲热,这是我和我的同性男友老靳在一起的第三年。

01

我不愿承认,我们已经没有了激情和新鲜感,处于前进不了又很难后退的尴尬境地。下了班,老靳说他约了同事去泡澡。我没什么安排,便叫上快一个月没见面的同性恋朋友去吃饭。

两年前,老靳特别难以接受我和同性恋朋友吃饭。他爱管人,把我看得紧紧的,嘴上却不明说,时不时来一通电话。一次我忽然加班,手机没电关机。夜里十点多回到家,远远就看到老靳在楼下等我。

现在?他最多问一句,“晚上吃的什么?”恐怕再过两年,这句话都省了。

朋友选的餐厅,东北菜。朋友爱喝酒,喝多了变得喋喋不休。我只是不想独自在家,正好消磨时光。

他听我说完老靳快三四个月没碰过我,把筷子“啪”地拍在油腻的桌子上,哑着嗓子、翘着兰花指,泼辣地发号施令,“分了!这样的人干嘛还要在一起!”我懦弱地嘟囔,“可咱们这个圈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差不多都这样。能在一起已经挺不容易了。再说分开也不见得会遇到更好的。”“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朋友鄙夷地边倒酒边说,“来,干了这杯!”

我举起酒杯,苦笑。试试?时间成本、经济成本,哪里是说分就分那么容易。没有法律保护同性伴侣关系,但交往过程中支付出去的金钱、感情和时间,也不是轻易抛得开的。

进了家门,老靳还没回来。隐隐的不安忽然像爬虫在心里乱窜。我拉开床头柜。安全套都放在那里。数了一遍,十三个。是不是少了一个,或者两个?打开的抽屉,塞满花花绿绿包装的安全套,像一条开膛破肚的鱼。

老靳敲门。

这房子是我认识他之前,我买的。我们确定关系一年多时,他搬了进来。说是搬进来,不过存了一些衣物、洗漱和日常用品在这里。一周里有一两天,他还是回他租的房子。最初我还有些别扭,后来也习惯了。这样挺好的,彼此都有些空间。现在看,或许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有了空间也有了出轨的机会。我们同性恋只能“私定终身”,可真够讽刺的。

老靳一直没有我这个房子的钥匙,不是我不给他,是他自己不肯要。他这个决定让我不太舒服,说见外有点轻了,说有所保留又有点重了,像一个疙瘩在心里横梗着,咽不下去,吐不出来,憋着噎着晃荡着、不爽快。

老靳换了睡衣,躺在床上,全程沉默。我本来想把手搭在他身上,又犹豫了。他最近变化挺大,不怎么爱说话。一个多月了,一直在我这里住。我有些纳闷,可问不出口。

老靳忽然从床上爬起来,冲进洗手间,他在干呕。我忙下床,一边翻药一边说,“是不是晚上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他打开洗面池的水龙头,“哗啦啦”,用手鞠着,漱口。我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

老靳似乎发现了我的不安,闷声闷气地说,“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说。”吐出这句话,他又陷入沉默。我看着他的身影,和越来越凝固的空气,恐惧像是一块巨大黑色幕布,蓄势着拉开。

02

“怎么了?”老靳僵坐着,我把他搂到怀里,在他耳旁低声问。他不挣扎,就那样任我搂着。房间里没开灯,黑乎乎,我能闻到他身上的汗味。用手摸他的脸,湿漉漉,老靳在哭。

我很慌,陷入一种无不知所措的状态。他只在我面前哭过一次,是他的外婆去世的时候。他抱着我,哭了好久。这一次,我甚至问不出口。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害怕那个结果是不能承受的。

跑进我脑子里的念头,老靳感染了HIV病毒?如果真是这样,我又未感染,结果指向他跟别人发生了什么。我最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我要不要和他分开?不,我不应该和他分开。他一定非常痛苦,能依靠的人只有我……我胡思乱想,老靳开口,吐出一句,“我的钱,都没了!我把租的那个房子也退了。”

我有点懵。

一年多前,老靳张罗着买房子。我知道他有一笔钱。十五万。他打算用这笔钱做首付。他妈妈不同意。十五万的首付,在这个城市,买的房子不大。另外,装修和买家具家电也需要钱,老靳的妈妈建议他用这笔钱来买这些东西。

老靳有这笔钱时,出去吃东西、买东西,还有些底气。其实我手里也就十五万块,比他多的是,我有房有车。如果没有了房子车子,我面对连存款都没有的时候,就算有青春,该崩溃还是崩溃。

老靳终于平息下来,哑着嗓子说,“我的钱都放在互联投资平台上,现在雷了。钱取不回来了。”当时,我心里一抖,只是抱着老靳。

挨到天亮,老靳眼睛都肿了,坚持着去上班。我坐在办公室里,才意识到,这真是晴天霹雳!

老靳是一个很节省的人。

拿买衣服来说。我难以想象一个三十一岁的男人,最贵的衣服不超过二百块钱。天冷了,他在网上看到一件打折的毛呢大衣,折后不到四百,给我发来链接,问我怎么样。我回,“又便宜又好”,他却一直没下单。问他,他说太贵了。一件毛呢大衣怎么也要一千块吧。他说,“我从没买过这么贵的衣服。”

老靳一个月工资到手七八千,在这个所谓的一线城市里,算是中等偏上。他买的所有的东西几乎都是打折的。包括给我买的衣服。我不在乎这些,他有对我好的心就行。我的朋友们知道了,在我面前挤兑老靳。

不知道异性恋人是怎么处理金钱关系的。我们在一起一年后,每个月拿出一部分钱,放在一起。一起出去的时候花这部分钱。其余的钱各自支配。我每个月拿出来的钱比他多四分之一。

我年纪比他大。一开始,他是攻的角色。一段日子之后,我慢慢变成了攻。性角色这件事,同性恋和异性恋天壤之别。我们是可以变化的。对我来说,性角色没有所谓的“快乐就好”,而是让我重新审视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老靳比我年轻,经历的事情比我少,在做爱这件事上,我似乎也更强势,那么在生活中,多照顾他一些,似乎理所当然。

共同开销的钱暂时归老靳管。

没有这部分共同资金时,一起出去,一顿饭怎么也要一百多块钱。他管钱以后,一顿饭锐减到三四十块,最多不过七八十。我在心里暗笑,嘴上不说。

一次,老靳说,这些钱他要省下来然后攒着,以后和我一起去成都,看一个外国组合的演唱会。我们就是这样平凡普通到有些LOW的人,去一次成都竟成了共同梦想。

我看过一份报告,现在三十岁左右的人,每个月攒钱在三千元左右。说心里话,我做不到,老靳肯定也做不到。每个月我们俩放在一起的钱也不过四千块。

老靳开玩笑,“你还担心我找别人?我有你这么一个,钱都不够花了。”好几次,他随口说,最近的信用卡开销特别大,都快还不起了。“以前我还能一年攒一两万,这两年干脆没攒钱。”他似乎在抱怨,又不太像。

从老靳的年纪看,该结婚了,这是大部分同性恋人之间的一道坎儿。

我已经和家里说明白,我是不结婚的,家里好歹也尊重了我的选择。老靳不敢和家里说。他妈妈对他抱着很大的希望,老靳害怕她接受不了。我们因为这件事吵了起来,只是拌嘴几句,他的话也让我挺难受的。老靳说,“你要是有钱,包养我不就得了。”

话虽这样说,房子该看还是要看的。看了几个他上班比较方便的楼盘,面积在百平左右,一百多万。他说妈妈会给他拿四十万。家里帮着买完房子,下一步就要结婚了吧?我没办法劝他,显得我不想让他买房子似的。“我总要把我妈接过来吧!”老靳想在这个城市里落脚,“我现在没房没车,不像你。我哪里敢大手大脚!”

从办公室的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穿过这个城市的河、河畔矗立的高楼、明媚灿烂的阳光。两月前,老靳打算在那里买一套房子。现在,只剩下海市蜃楼。

老靳发微信给我,很长的一段,“我是不是傻了?看到那么高的回报率,还一直往里放钱!不如放在银行里。我就是那种特别蠢的人,是不是?”我想了一会儿,自认为稳妥的回复,“钱没了,我们可以再赚。”“那是我23岁到31岁换来的唯一的东西,我再也回到不这个年纪了。再赚的钱,是要用更多的青春来换的。”老靳回。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

老靳有轻度的阅读障碍,交往半年时我发现的。我很喜欢哲学,特别是黑格尔,送一些书给他。他从来都不看。逼着他,才说了实话,要小声读出来才可以阅读,所以看文字的速度极慢。那之后,我多半发语音信息给他。但老靳坚持他那份需要大量阅读、处理信息的工作,他说再找到的工作可能更不如意。赚的不容易、花的很省细,如今覆水难收。

钱和时间一样,一夜之间消失了,难再回。人心呢?

03

老靳一下班就回家,平淡日子藏杀机。

我下班时间比他晚,他订好外卖等我。吃过晚饭,一起在网上搜各种消息。老靳加入很多QQ群、微信群,了解互联网平台情况。听说有人报案,老靳也报了。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有病乱投医罢!

老靳得知可以赎回一部分资金时,一直习惯于九点钟睡觉的他,熬过十二点,马上操作。只取出了一万块,页面一再跳转为“正在清算中”。老靳的手一直在抖。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安慰像过期药物,有害无利。

第二天,又取出了一万。第三天、第四天……再取不出来钱。接下来的日子,老靳的睡眠越来越浅,噩梦连连,脸色苍白、摇晃着去上班。我劝他请假几天,他摇摇头。

老靳忽然问我,“如果同事给了我三万多,让我替他理财,现在该怎么办?”无风不起浪。一句话,翻来覆去读了五六遍。我给老靳发了一句话,“你有空的时候过来,有东西给你。”

吃完饭——出事后他每餐只吃几口饭菜——洗完碗,我递给他两个信封,“把这钱给你同事。”他盯着我,不伸手。我故作轻松,“没想到四万块钱就这么一点,我还以为要用一个档案袋装呢!”他低着头玩手机。我把那两个信封放在茶几上,装作不介意的样子去冲澡。

打开花洒,我听见老靳打电话,“明天我就把钱给你……对,不光是本金,还有收益……你还怀疑我?你今天在办公室跟我吵架,不就因为这三万块钱吗……你不用管我从哪里来的钱,明天我就给你……咱们就到此为止了!”

过了十多天,老靳回来得特别晚,脸色苍白。以前遇到这种情况,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他粗声粗气地说,“不用管我、让我自己呆着就好。”在一起久了,我也习惯了。让他安静一晚上,第二天雨过天晴。

这一次,是“梅雨”,情绪停不下来。老靳抓着我的手,他在发抖,“真出事了。”我安慰他,努力用很坚定的声音说,“别怕。你说出来,我帮你出主意。”老靳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我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来,“一切都有我呢!”他看着我,“我这么不好,你还要我吗?”

我愣了,“不就是没钱了嘛。”他甩开我的手,“今天单位安排我出差,订票的时候发现我的身份证被监控了——我不能坐飞机、也不能坐火车。”

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靳通过微信群和QQ群,得知这一群难兄难弟的经历。都是报案惹的祸。不少人和老靳一样,被限制坐飞机和火车。换句话,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事情发生,在互联网平台上投进去金额比较大的人,诸如二十多万、五十多万,甚至接到了某种电话,问他们是否过激行为的打算,或者告诉他们不要离开本市,很快会有处理结果。

老靳很痛苦也很无奈,损失了钱,已经够难受。现在又不能出差,同事怀疑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位和他吵架的同事在背后散布消息,诸如老靳太贪了、人品不好、和他做朋友要小心。扫地阿姨之间竟也津津有味的嚼老靳的舌根。

老靳本就敏感,如今愈发神经兮兮。我陪他看中医,医生诊断后,建议他看看心理科,“肝郁气滞,在西医里就是焦虑症。”焦虑症,神经疾病的一种。“我得了精神病?”他盯着我,眼里的光像傍晚的太阳,暗淡下去、消失了。

04

隔了一天,老靳用公用电话打给我,“我先不过去住了。单位的人现在对我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我总觉得被人跟踪。现在要是还回去,说不定被谁看见,风言风语得更没办法在这里工作了。手机也尽量不用了,不知道有没有被监听。”我又气又急。钱只是生活的一方面。没有了钱,生活依旧需要继续,但没有了对未来的希望或者没有了对外界的信心,生活该怎么走下?他现在这样疑神疑鬼,我有一种身陷恐怖片里面的感觉。焦虑症似乎更加严重。我束手无策,除了等待还可以做什么?

老靳差不多二十天没回来。发微信给他,间隔两个多小时,才回复。偷偷去他的单位门口,看到他故作淡定从容地跟着别的同事一起下班,只是别人说什么,他一脸茫然。好歹没出事罢。

他终于回来时,大变活人,瘦了十多斤,脸颊凹下去。刚想问,他先开了口,“我休假了。”

往年休假,老靳会策划去哪里玩。这一次,只是沉默,白天我去工作,他一个人在家,连窗帘都不拉开。我担心老靳,索性也请了假。保证老靳按时吃饭睡觉,这点事情我还是可以做的。有很多时候,人需要的就是按时吃饭睡觉这么简单。

连着两天,六顿饭,都是外卖。我先受不了。拉着老靳出门,我说在阳光下走一走,也比在家闷着强。我开车,带着他胡乱逛着。有人发传单,老靳下意识地接了过来,是一处楼盘的广告。

我看了老靳一眼,他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我提议去看看楼盘。他看着我说,“我这样的还能买房子吗?”听完他这句话,我忍不住又难受了起来。也许对那些有钱人来说,十万块钱不算什么,但是对我们两个人来说,是一笔巨款,是老靳积攒下来的青春。现在身份证又被管控,买房子真是奢侈的梦了。

过了几天,临睡前,老靳忽然问我,“是打雷了吗?”我回答,“都快冬天了,怎么可能打雷?”老靳看着我,几十秒之后说,“我怎么耳朵里都是轰隆轰隆的声音?”我吓了一跳。这段日子的惊吓实在太多了,我已经快受不了了。

老靳咽了一口吐沫,“这么大的声音!是我的耳朵!是耳鸣!”我被老靳的样子惊呆了。老靳说,他的脑子里好像有一片海洋,时而澎湃,时而温柔。澎湃的时候,耳朵里听见的就是打雷一样的巨响,温柔的时候就是水流淌不停的潺潺。

我们去看急诊。医生说,应该是病毒性耳鸣,严重一些可能会暂时失聪。“也不好说,可能也是永久性的。”医生用光照了照老靳的耳朵,然后说道。永久性的什么?我们俩都不敢问、更不敢想。医生又说,“这么年轻,很少遇到你这种神经性耳聋,是不是最近遇到了什么事?压力大、上火都是病因。你也可以去看看中医。”因为是急诊,诸如听力测试之类的都做不了。我们回到家已经是十二点多了。

凌晨一点多,老靳说他的左耳症状减轻了很多,但右耳加重了。老靳说右耳完全听不见了。说完,他流泪了。老靳不是哭,只是默默的流泪,一声都没有。

几分钟之后,他停止了流泪,习惯性地再次登陆平台,发现平台发出了公告,承诺在年底返还投资的百分之五十。他并没有之前看到类似消息时的兴奋,把手机捏灭。

05

老靳的睡眠迷路了,不知道藏在了哪个角落里。不睡觉不是身体难受那么单纯。他把开水浇在大拇指上时,一声惨叫。我知道这事非解决不可。

劝他看医生,老靳表面上懒洋洋的无所谓,心里抗拒得厉害。我找了熟识的医生,用自己的身份证开了一盒安眠药。医生说,这药吃了,睡得还行,但会口苦。又建议我,从四分之一片开始吃。

直接给老靳,他肯定不吃,还觉得我在命令他。我切好药片,放在他每天喝的水里。又捣又搅,溶解了。临睡前,把水递给他,他像往常一样喝了一口,全吐了出来,“怎么这么苦!”

太心急,忘了自己尝一尝。见掩饰不过去,索性承认了。免不了一顿吵。老靳已经没力气吵,争执了几句,躺下来,哭了。

我气到胃疼。我是为了他能睡个好觉。现在多了一个担心,他以后连我做的饭都不肯碰。幸好,老靳没这样。许是除了我,他也没有别的依靠。这样想时,又心疼又觉得憋屈,想砸墙。

吃饭睡觉上班下班刷平台看消息,日子被琐碎烦躁的事填满,我不喜欢、薅老靳去电影院。他不肯,“太贵!两个人七八十块,可以吃三顿饭。”我气,“又不是穷途末路!何况走投无路,还可以趟一条出来。”他拗不过我,“就当陪你。”

买电影票时,老靳掏钱包摸钞票。我和收银员都是一愣,现在还有人付现金?收银员抱歉地说没有零钞。我忙掏出手机,“扫这个二维码付款?”没人时,老靳主动交代,“我手机支付功能给停了。很多钱都是这样不知不觉花出去的。”

自责终于凌驾在人格上,再这样逼自己,不疯也残。

一天我们去给车做保养。老靳忽然说,“养个车也不便宜。”没车也不方便。我托朋友打听,卖了这辆十多万的车,换一台柴油车。朋友诧异,“买的时候精挑细选,开了不到四年。换车也不能换柴油车啊,兄弟。”我开玩笑,“我喜欢柴油发动机的声儿,有劲!”

两个月不到,换了车。差价不过四万六。一到手,我直奔银行,订了三根五十克的金条。银行说,需要二十天才能把金条交给我。银行劝我,实物金条不如存在银行的虚拟金条合算。我说,“这三根金条是救命的。”

我终于可以把金条放在老靳手里,“给你的。你睡不着就拿出来看看。”老靳靠了过来,紧紧地抱着我,热情地吻我。我心里有点难过,我不太确定他想通过这些举动,来确定什么。我听见老靳对我低声说,“我们这一次不带套了好不好?”

我浑身都僵硬了。男性的同性性行为者中,HIV的感染率那么高,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很多人用所谓的信任绑架了彼此,用不使用安全套的方式来见证爱情,结果两个人都感染了HIV病毒。

老靳提出这个要求,我如果拒绝,隐含的意思就是我不信任他。如果我同意了,自己心里很别扭。特别是现在这个时候,老靳承受着损失了金钱的巨大打击,甚至失聪。这个时候,我的拒绝,算不算是一种打击?

老靳这个人看起来满刚强,实际上没什么安全感。人兽都怕受伤,这是本能。最初在一起的时候,他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发了他在医院做的HIV抗体检测的诊断报告给我,阴性。我从心里是抗拒他的做法的。难道我是HIV病毒携带者,他就不和我在一起了吗?我还是去做了检测,同样阴性,我也给老靳看了。

过了小半年,我问他,“难道我感染了HIV病毒,你就不要我了?”老靳很认真的点点头,“对!因为任何人一旦感染了,心态都变化了。你不再是你。”

我不再是我?那么,现在压着我的老靳还是老靳吗?他现在提出不带安全套,是在考验我吧!他一定很想知道,在他落魄到一无所有的时候,是不是还有我,我是不是还肯要他?

他这个傻子!我在心里骂了一句。我的眼睛里面起了雾。这时,老靳气喘吁吁地再一次问我,我点了点头。但在老靳射精前,我挣扎着让他拔了出来。我知道,这不过是可笑的自我安慰罢了,体液交换之类的已经发生了。但说心里话,这是我能做的底线。

在金钱面前,生死才是大事。老靳和我都打算紧紧地与彼此把生命捆在一起。

转眼一个月过去,老靳和我过着看起来非常平淡的日子。他已经不再抱着能够把钱取回来的幻想,身份证至今还没有解禁,索性不出差了。“大不了换个不出差的工作。”他这样说。

我没有去检验HIV抗体。人在某些时刻就是宿命论者。老靳也这样,“我一直为自己没有钱、买不了房耿耿于怀,但转念一想,如果我买了房子,可能就会按照妈妈的要求结婚吧!那样,我们可能就要分开了。”老靳看着我。我拉着他的手,读一段朋友圈里的鸡汤给他听,“一个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按照自己的心愿活着,努力活着,本身就是一种胜利。活着就是胜利。”我心里想的是,也许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和老靳像男女那样结婚了,但我想这辈子就是他了。

我很自然地把早就准备好的我家的钥匙递给老靳,他拴在自己的钥匙扣上。我们看着窗外的太阳,有点灰沉。或许,在2018年的冬天,我们注定要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文中人物为化名。仅代表作者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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