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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阅读 | 墨色少年

2019-04-28  本文已影响13人  是大作家吧


墨色少年

一年前的四月,我去讲过一次脱口秀。


讲的是年初大雪之时,和一个男生喝咖啡的奇妙际遇。当时我所在的公司是场地方,落于北京西路的尚演谷。因为一次团建的时候,火锅的热气熏得气氛高涨,于是决定每个人都要表演点什么。我讲了这件事,引得我自己都为此调侃讪笑,于是公司同事帮我要了一个名额,让我去参加。


那段时间,常常带着电脑躲去公司的天台工作、吹风、发呆,四月的风刮得冷暖刚好,吹得让人恍惚,会有一种错觉,分不清自己现在的状态是最好的版本,还是最糟糕的版本。大多数情况下,两种都不是,时间不停往前走,人还在原地,一旦现在的事没有尽头,便将人困住,脑子像个灯芯忽明忽暗的灯泡。


那时候出门会在南京西路附近闲逛,尤其是年初下雪的那几天,雪下得太好看,忍不住想出门。


上海下雪的日子不多,印象最深的那次,停留在我初中的时候,雪埋了整个操场,柳树变成了白色的蘑菇,刚趴在走廊去看,上课铃又将我赶回了教室,等到再想出来一睹完整的雪景,操场早就被人们割成了无数足迹,学生们将雪大把大把得抓起,向四周的人疯狂投射。于是我加入其中,撕下地上大片的雪,同样把雪抓得乱七八糟,在手中握成一个球体,丢向一群模糊的人影。


后来是有过下雪的日子的,我已经开始学着隐忍、克制,不会再因为看到一片雪而跑下楼去。只是在小区的阳台驻足看着楼下的人群,被掩埋的小区器材,还有陪着小朋友玩雪的家长,寥寥几分钟后就转身去忙自己的工作了。


去年我买了一台8毫米胶卷摄像机,黑色,体积极小,像素300万,纯粹为了一种拍摄乐趣。


年初大雪时,我带了把地铁站买的透明伞,拿出去拍了些视频。因为两只手需要拍摄,所以也就不方便打伞,拍到兴致盎然时,橘黄色的棉外套已经淋成了砖红色,伞就送给了其他人。


当时剪成了视频,发到了公众号上。有一个在上海的男生说,自己也是摄影师,在学习拍摄视频,问我能不能教教他,出来聊一聊。于是我就答应了,摄影在工作上面,带给我的乐趣已经极少,爱好变工作,有时候真的不是件好事,于是我一直想着,就我会的那点东西,谁想学的话就教给别人好了。


当时和那个男生加了微信,工作日约在一间咖啡厅里,因为白天已经饮过三杯咖啡,于是在那间红色的酒吧式咖啡厅里,我点了一杯黑枸杞桑葚茶,喝起来的时候,需要像鲸鱼用滤须吐出磷虾和小鱼一样。外面飘着大雪,我就一口一口嘬茶,有时再吐出几许桑葚的根。我习惯提前半小时到,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还剩下十几分钟,就跟他说我到了。他转而跟我说,今天他带了口罩,因为脸上最近青春痘有些严重,让我不要介意,你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啊。


我回复道,黑色的外套,两个男人见面,这些小事没关系。他没回。


六点左右的时候,他就到了,拿下了伞,解下了口罩跟我问好,他是一个瘦瘦的,比我矮半个头的男生,皮肤白,戴着耳钉,眉毛细长。他坐下来之后,开口的第一句话问我,你是不是啊。


我瞬间明白了他所的指,立马伸出捂着我黑枸杞茶的右手,不,我不是。一瞬间空气静止。


脑海中放映着《断背山》,两个人少年在山顶上牧羊时,彼此试探,最终和解,继而展开了一场精神上,追逐自我的真爱旅程。但是我认真的想了想,和我确实没什么关系。


我发现他的表情随之凝固,继而立马表态说,但是我很支持同性间的感情,这会让我感觉整个世界更完整。转而右手握拳,上下一摆,以示鼓舞。


他也就露出了开心的表情,一摊手说,没事啦,我也就问问。我小心翼翼的询问,那么你今天还要问摄影的事情吗?他说,当然啦,我是大学出来实习,到了上海,家人不太支持我,但是我和他们关系也很差,所以就想出来闯荡闯荡,我问他年纪,他说是98年的,我说,那你比我小两岁,还不用急,今后想往哪个方向发展啊,等等之类。


后来基本上围绕他的背井离乡,青春叛逆为主题,我作为年长的一方,将我能知道的所有的词,所有工作经历,一一开始讲起,对他好奇的细节如实讲述,后来问他晚饭吃了吗,他说还没有,我说那我们去吃饭吧。


当时是走去陕西南路那里的一家叫小龙凤的茶餐厅,我把菜单推向他,他让我先点,于是我点了滑蛋虾仁和三杯鸡,我们此时已经换了一种氛围,轻松了许多,轮到他翻菜单时,迟迟拿不定主意,我说这顿我请你,想吃什么就点吧,他说想要AA,我说等将来有机会好了。


那天道路两旁的雪正在融化,路上覆盖着被车轧成薄冰的雪。我们走去了附近的地铁站,他走上几步之后开始看着脚,我问他怎么了,他说鞋子湿了,我看了一眼他还穿着一双薄底的帆布鞋,只好说那快点到家吧,他跟了上来,可是步伐谨慎、迟疑,我看了一眼地上的水,确实溅起的有些高,于是抓着他的手肘,跟他说,就这一段了,你可别摔在这里。


走进了地铁站之后,我说你路上小心,准备在陕西南路那里分别,我坐12号线,他坐10号线。


我刚转身向前走,他叫住了我,我问怎么了,他也没有回答。我猜想他说来上海没多久,是否没有那么熟悉交通,我就想那就送他下去吧。于是我陪他走到了10号线的电梯,我说,下去之后就可以换乘了。他问我说,就这里吗。我本想说,对啊,下去不就是了。转念一想,一个电梯的距离,就送上地铁吧。


我们下去之后,我就问他,你到哪里啊?他说,罗山路。我用手指着地铁的路线图指去说,罗山路,11号线,坐到这里就好了。隧道里亮起了灯光,我们看向来车方向,一阵风袭来之后,地铁也开始缓缓驶进站来。


他跟我说,还有话要跟我说。我问怎么了,突然感觉脸被他亲了一下,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地铁的门打开了,但是周围其他的人没有动,看着我,我转向迅速跑进地铁的他,他坐在地铁的长椅上跟我挥了挥手。


我一瞬间被未知的感觉袭击。


像是被一种从未见过的蝴蝶停驻在脸上,惊恐、尴尬又无法理解。想要用手赶走,又怕伤害到什么我所担心的东西。


我没有挥手,转身带着疑惑走了。


回去的晚上,他发了我一条微信,说周末准备回家过年了,问我要不要去火车站送送他,他送我件生日礼物再走,我说不要了,礼物也不必破费了,有些事你可能误会了。并向他表达对他之前行为的不满,后来以非常尴尬的方式收场,我们删除了对方的微信,表示不要再联系了。


直到讲脱口秀的那天晚上,第二天休息,于是我打车回郊区家里,路上碰到一个挺着啤酒肚的大叔跟我聊天,问我怎么那么晚了去那么远,我说在市区上班,家在郊区,有时间了就回家。他说,你多大啊,我说,22。他说,那不容易,我儿子比你大一点,每天在家里不愿意出去,怎么说都不听,一点都不听劝。我说,总有点什么理由的吧,年轻人也没那么叛逆。他顿了一顿说,就是恋爱这个事,你谈了吗?我们就是家里反对,他就这样子不愿意跟我们沟通。我说,这年纪恋爱不是挺正常的吗。

他叹了口气说,他喜欢的也不是女孩子啊。


当时那一瞬间的语气,听得我心里有些难过。辩解道,这也没什么,假如家人都还不包容他,那他还能逃去哪里。说完这句,我就想起了那个男生,心中一股内疚感传来,我觉得自己就是那无形的一堵墙,没有处理好一个,此时可能非常需要别人去支持的人,但我又觉得这个角色对我而言太重,进退两难。


司机后来没有说话,一直到我下了车,跟我说了声,谢谢你,小弟。


后来关于这个少年的事,成了一点墨。像看书时,手握着一支笔,无意间将墨水涂在自己手指上,我想将它用手指反复摩擦来清除,却发现那一块墨变模糊了,却仍然在上面。


有一天晚上,在和朋友们喝东西聊天,突然讲起现在拿奖的艺术展里,好多都已经是同性题材了。听到这个话题,牛油果说,男同其实都被定义为Gay是不对的,因为好多人他自身的认同感可能是女生,对于他而言,他还活在身体错位的痛苦里,在与人相处的过程中,心中也默认自己是个女孩子。


这件事一直难以释怀,令我感到自责,我开始猜想无数种可能性,直到看见所有的事都觉得,下判断之前,身旁站着一个墨色少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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