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过处此心微
天稳稳地晴好了几日,小城的春便仿佛一场盛宴开席,极尽奢华地浓艳热腾着。桃李竟放,迎春怒发,垂柳幕烟,玉兰悠然,还有路边各色不知名的小杂花儿嫣然着。那些或红艳,或翠碧欲滴的繁朵茂叶儿一枝催发一枝,满城花枝重,蜂蝶乱醉舞,一时间让人大有目不暇接,眼花缭乱之眩晕。
眼前盛况收不尽,心底却还潜意识地念叨起武大的樱花烂漫否?婺源白墙黛瓦里的油莱花该是何等璀璨?想着想着自个笑了!春还在冬里畏首畏尾蛰伏着时,一颗芽尖,一抹新绿、一朵初红,便足以让人绕不开眼、拔不开脚痴痴守望了,待真个儿春色无边秥秥浓好时,倒让人花心兼无心,甚至烦心了。
历代诗人有句为证:老杜的"无赖春色到江亭",小秦的"晓阴无赖似穷秋",“一庭春色恼人来”,“春色恼人眠不得”……诸如此类怅春、恼春之词句举不胜举。
因此想着,这“春”便如人的欲望一般淡淡即好。"动人春色不须多,万绿丛中一点红"。有时一点点期盼激发的是人的心气、斗志,多了便成了欲望,让人心生迷乱、负累。
路边玉兰如清逸出尘的仙子,娉婷擎空地绽放着。这种清丽的花儿,空灵绝美到让人词穷,让人不由自主地一次、一次、又一次抬首仰望,静默。阳光里一瓣瓣晶莹剔透,弯弯如月芽儿般的花儿,似漂浮在蓝天碧海里的小白船,灰褐色的枝条像是船桨,轻轻划出一汪汪春的涟漪。一日清晨,上班路上途经并无心抬望这些初春玉兰始花时,忽发奇思:她那还没待叶儿抽出--便已然翩若惊鸿的倾城之姿,多么象豆蔻年华中的女子,青涊萌动着,却又那般迫不及待地想要绽放着美,眩漫着青春,无叶亦风华,无饰已动人。奇特的是,玉兰第一茬花开无叶,第二茬花开则花叶并茂,碧莹莹的叶子映衬着白生生的花朵,在阳光下分外清丽。玉兰给人的感觉如一位少不更事的女子在渐行渐温煦的光年里日益饱满明丽,这种渐进的美好,穷其生命的美好予人欣悦。
风来了__暖暖过处,香樟的老叶片片打着旋儿缓缓飘坠,余下愈发青翠的新冠寂寂成荫。随风摇落的还有那末及悉晓,不知何时悄然跃上枝头的桐花,拾一朵脚下飘零的花朵,于鼻间轻嗅还带有残留的纷芳。在百花争奇斗艳的春光里,她们浅紫素然,自开且自落,悄无声息,乃至平凡地让人忽略。乡野间,每一树泡桐的花期都留有间歇,这边一树已是无声委地、零落为泥,那边一树才刚刚打苞,满枝风铃。那些已然飘落流逝的只当是岁月对我们轻轻的提醒,珍惜且珍重,含苞的又如催人奋发的号角,带领我们向春天的繁茂,春光的深处挺进。
惜春常怕花开早,东风夜放千花树,乱花渐欲迷人眼,这春来势汹涌,常常是让人象蜂蝶一样顾此失彼应接不暇。“风前欲劝春打住”,多少回就这样独自痴念,想着这春天的脚步慢一些、再慢一些,让我惜惜将这姹紫嫣红一一赏遍。可这春光的烂漫就如一场骤骤急来的青春,那么热烈又生猛,来不及好好把望便匆匆落尽,来不及细细思量便仓皇谢幕,只余一些微微憾然。
然而正是这些小小的遗憾,让我们怀有无限畅想,于心深处,又凭添几许期待—“来年春色倍还人”。 只要风还在吹,季节还在流动,就有一春一春的媽然,终可看尽所有遗漏的花开。同样,只要心还在飞扬,爱还在交织,就有一曲一曲的高昂,足以歌尽生命的风华。此岸、彼岸,且让我们一次又一次,安守着这春风——又绿江南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