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菜记
新租的房子有个敞亮的阳台，空间不小，若不充分利用起来，未免可惜。可如何利用，又是个问题——倘放张书案，置条板凳，作为看书写作之用吧，碰上刮风下雨的时候，又需往屋里收拾；倘用来放置大件家具呢，成日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于使用寿命是十分不利的。养花倒是个好主意，然而市场上各种花草的价钱，偏偏又令我等囊中羞涩的人望而生畏。有啦，种菜吧！各样的蔬菜既可聊充花草来观赏，长成了又可用作三餐的材料，菜籽的价钱又是极廉的——总之绝不是赔本的生意。
买菜籽是不费事的，种植的用具也颇现成。因为楼下刚好有许多废弃的花盆，只需捡好的搬上来便是。倒是运土花了些功夫：光是拣选那肥沃的土质已颇不容易，没有挖掘的工具几乎是用双手刨满了几大口袋更可算得上壮烈了，此外还需忍受路人惊异的眼光，和从一楼负到六楼的艰辛——好在一切都还算顺利，现在，浩繁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毕，只差让种子和土壤来个亲密接触了。
种菜记
这最后的步骤是轻松愉快的，不就是把菜籽埋进土里么？这种活计我小时候在农村可见得多了，几乎是谈不上什么技术含量的。待我把所有的菜籽种完，大概并未超过一盏茶的功夫——如此交关写意，我差不多要像解牛的庖丁一样，“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了。好啦，现在只需浇上点水，施上些肥，静静地待它们萌芽了。
先发芽的是白菜，然后是葱，然后是香菜、番茄。生菜、西芹和辣椒则较晚，差不多是一齐出来。最初不过是些星点的青头，然而那蓬勃的朝气却不可小觑，一天有一天的进益，一天是一天的模样，不出两周，已经出落成盆盆盈盈的绿意了。这可把我高兴坏了，照这速度，不出一月，不就可以在餐桌上享用到新鲜可口的成果了么？
种菜记
然而我毕竟太乐观了。接下来的变故立刻给我美妙的愿景以当头一击。首先是好些长势正佳的小苗纷纷死去，在盆盆盈盈绿意之间凭空创造出无数斑驳，如秋天枯败的荷叶铺陈于水面，点缀出令人难堪的衰容。这竟是出于何等的根由呢？起初百思而不可解。翻了好些资料，方找出症结：原来皆因我求成之心太切，肥下得过重，岂知好心办了坏事，无异于揠苗助长。赶紧清理掉过剩的肥料，补上留下的空缺，才感到种菜之事大有学问在，不敢再掉以轻心。
待添补的种子萌出来后，又有了问题。起初一盆盆幼苗固然长势喜人，可一段时间后，却发现根根茎细若丝，孱弱得可怜，生长的速度也慢慢下降，甚而要停滞不前了。经慧提醒，才明白是播种之时未考虑到植物生长所需的空间，一大把的种子全撒进盆里，结果是本来可以种满一个园子的分量，被我全放进了比碗口大不了多少的花盆当中。料想诸葛孔明神乎其神的缩地之法，在我此举面前怕也要自叹不如。没有法子，只得横下心来，把那些多余的秧苗全数拔掉，一下子竟去除了一半之多。剩下的看起来零零落落，一时好不凄凉。幸而有了舒展的余地，一棵棵渐渐壮大起来，大叶子一一铺开，反而又显得空间的局促了。
以上问题逐一解决，一切终于复趋正轨。每天除了早晚例行的浇水，便静静地看着它们生长。番茄是长得最快的，每天清晨起来看时都又比昨日要拔高一节，跟其他蔬菜一比，简直是一骑绝尘。白菜也长得极好，一个月过去，已然可以摘来做菜汤了。香菜和葱则比较稳定，一下子看不出变化，然而也确乎一日日地变高了。只有西芹，一直那么一丁点儿，初时不免令人焦急，久而久之，也便习惯了。
种菜记
两个月之后，番茄已经开出了许多黄色的小花，葱和香菜已经掐来下过几顿面了，辣椒已也绽出了花苞。只有西芹，仍未比之前变化多少。对了，还有白菜，按理来说它们已经挺大了，可近来却不知出于何因，竟停止了生长。也罢，暂且由它去吧，经了这长期殷殷的期盼，最初那种热切的心情业已淡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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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些时日，番茄结出了三两个小小的青果。这自是可喜的事。只是往后开的花儿，还未到谢的时节就纷纷齐根脱落，再也结不出果子了，叶子也渐渐地变黄、枯萎，终于片片地掉落，试了许多方法，终于不能缓解。到后来，叶子几乎掉光了，细细高高的杆上挂着几个果子，看上去分外地萧索。白菜也没好到哪里去，非但不见长大，反而菜叶从底下开始，一片片地发黄，虽是盛夏时节，人睹之，竟仿佛深秋已然到来。其原因，或则土壤板结，或则营养缺乏，然我已经懒得去理会了。香菜早吃完了，空着一盆的黄土。葱和辣椒比较省事，虽不曾精心打理，已经是一盆葱翠了。
种菜记
现在呢，番茄的果子是大了些，只是疏疏落落歪歪斜斜地挂着几个，聊胜于无，与种下之时的设想，相差未免太远。白菜全部拔掉了，空出的花盆里长着些凌乱的杂草，满目狼藉。唯有葱和辣椒硕果仅存，然前日发现辣椒上面满是蚜虫，不知还可支撑多久。我呢，经过一番折腾，以前那种勃然的兴致，早已索然，除了每天早晚例行的浇水，其他一概没有心情去理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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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菜的故事大抵如此，固然未能成功，不过也并非一无所获——如果羞愧也算一种收获的话。今后若再萌种菜的打算，必要先去父母那里虚心求教一番——这世界上的事情，实在没有一样是简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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