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足”的词义由“骏马”转为“优秀弟子”的臆说。——闲读《随园诗

【原书卷十五·四七】

外祖章师鹿诗云：“高足多金紫，先生已白头。”人间“高足”出处。按《世说新语》：“郑康成在马融门下，三年不得相见；高足弟子传授而已。”言融不能亲教，使高弟子传授之耳。然颜师古注《高祖本纪》云：“凡乘传者，四马高足为置传，四马中足为驿传，四马下足为乘传。”是“高足”二字，在汉时以之名马；而《世说》竟以之称弟子，何也?师鹿先生年八十四，犹冒雨着屐，赴康熙庚子乡试。使遇今上，必受殊恩无疑也。《与及门游西湖》云：“师弟同游兴不孤，呼僮挈榼更提壶。分明柳暗花明处，年少丛中一老夫。”

章师鹿，钱塘人，诸生，袁枚的外祖父。

高足，汉语词语，释义：1、良马； 骏马。汉代驿传设三等马匹，有高足、中足、下足之别，高足为上等快马。见《汉书·高帝纪下》：“横（田横）惧，乘传诣雒阳。”颜师古引三国·魏·如淳曰：“律，凡乘传者，四马高足为置传，四马中足为驿传，四马下足为乘传。”《古诗十九首》之四：“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2、犹言高才。后常用为称呼别人的学生的敬词。《世说新语.文学》：“郑玄在马融门下，三年不得相见，高足弟子传授而已。”唐·张彦远《法书要录》卷一：“高阳许静民，镇军参军，善隶书，羲之高足。”

郑玄，（127年－200年），字康成。北海郡高密县（今山东省高密市）人。东汉末年儒家学者、经学大师。

马融，（79年－166年），字季长，扶风郡茂陵县（今陕西省兴平市）人。东汉时期著名经学家，东汉名将马援的从孙。

康熙庚子，指康熙五十九年，1720年，农历庚子年。

及门，指正式登门拜师受业的学生。《论语·先进》：“子曰：‘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本谓现时不在门下，后以“及门”指受业弟子。

挈，音qiè，释义：1、提着，提起。例：提纲挈领（喻简明扼要地把问题提示出来）。2、带，领。例：挈眷，扶老挈幼，挈妻荷子。

榼，音kē，古代盛酒或贮水的器具。

【闲言碎语】

现代人对“高足”一词源流的考证，与袁枚考证的结果一样。但对袁枚提出的疑问，即，“高足”一词本指良马，何以转化成对他人弟子的敬称？至今无人给出答案。我根据前人对“高足”的记载，加上自己的联想，觉得“高足”由良马转化他人弟子敬称是有迹可循的。臆说而已，姑妄听之，一笑而过。

在《古诗十九首》之四中有这样一句话：“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这里的“高足”就是古代的良马骏马。在古代，是以马的身高决定马的高下，《周礼·夏官·廋人》记载：“马八尺以上为龙，七尺以上为騋，六尺以上为马。”我们现在说的“龙马精神”中的“龙马”，就是古代像龙一样的骏马。所谓的“行天莫如龙，行地莫如马”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我们的先人就用高足、中足和低足来评判马的优劣，“高足”就是最好的马，是骏马，而且还沾点龙气。《汉书·高帝纪下》：“横（田横）惧，乘传诣雒阳。”颜师古引三国·魏·如淳曰：“律，凡乘传（音zhuàn，指驿站所备的车，也指车）者，四马高足为置传，四马中足为驿传，四马下足为乘传。”明·杨慎《升庵经说·置邮传命》：“汉制，四马高足为置传，皆君与大夫所乘。其行安舒，故不得不迟。”这里的“高足”就是最好的马了，它的任务就是把君主、官员运送到目的地。由此，我们再看《世说新语·文学第四》：“郑玄在马融门下，三年不得相见，高足弟子传授而已。”这里的高足本义应该说也是最好的马，“高足弟子”的意思应该是“象最好的马一样的优秀弟子把马融的知识运送给了郑玄。”后来，省略成了“高足”，于是，“高足”就成了优秀学生的代称。一般而言，“高足”只用于称呼别人的优秀弟子。因为它本义是运送（转授）知识的学生，其转授的老师的高妙学问，隐含着夸赞对方的老师是马融那样的大家，假如用于自己，则有点自夸的意思了。自己的学生则称呼为“弟子”、“及门”等。

说到郑玄在马融门下学习，历史上还有一段老师妒杀学生的公案。

《世说新语·文学第四》：郑玄在马融门下，三年不得相见，高足弟子传授而已。尝算浑天不合，诸弟子莫能解。或言玄能者，融召令算，一转便决，众咸骇服。及玄业成辞归，既而融有礼乐皆东之叹，恐玄擅名而心忌焉。玄亦疑有追，乃坐桥下，在水上据展。融果转式逐之，告左右曰：“玄在土下水上而据木，此必死矣。”遂罢追。玄竟以得免。

意思是：郑玄在马融门下求学时，过了三年也没见到马融，只是由马融的高才弟子为他讲授罢了。马融曾用浑天算法来推演计算天体变化，但结果不符，弟子中谁也不能解决这个问题。有人说郑玄能演算，马融便叫他来，要他演算，郑玄一算就解决了，大家都很惊奇佩服他。等到郑玄学业完成，辞别回家，马融随即喟叹道，郑玄学到了礼乐的精髓，他东归了，礼和乐的中心都将要转移到东方去了。马融担心郑玄会独享盛名，心里很忌恨他。郑玄也猜测马融会来追赶杀害他，便走到桥底下，在水里垫着木板鞋坐着。马融果然旋转式盘（式盘，类似看风水的罗盘，占卜工具）占卜郑玄踪迹，然后告诉身边的人说：“郑玄在土下、水上，靠着木头，这表明他一定是死了。”便决定不去追赶了。郑玄终于因此得免一死。

《太平广记》卷二一五引《异苑》也有相同记载： 融叹曰：“诗书礼乐，皆已东矣! ”潜欲杀玄，玄知而窃去。融推式以算玄，玄当在土木上，躬骑马袭之。玄入一桥下，俯伏柱上。融踟蹰桥侧，曰：“土木之间，此则当矣，有水非也。”从此而归，玄用免焉。

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我们一般都觉得这是社会底层手艺人的说法，不想，身为大儒的马融也有如此想法，不但不亲自教授课程，还意图追杀郑玄，真的令人难以置信。当然，后人也有不信此事的。为《世说新语》作注的南朝·梁·学者刘峻斥之为“委巷之言，贼夫人之子”，他认为马融不可能加害郑玄。当代著名学者余嘉锡在《世说新语笺疏》中也同意刘峻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