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本华与曾国藩

    2016年看了叔本华的《人生的智慧》，觉得与叔本华相见恨晚，之后又连续看了他的几本书。他的很多观点非常深刻和尖锐，直达问题本质。他对人生本质的洞察之深，让我深感佩服。真理不会因为你的拒绝接受，而改变它的真理本质。看了叔本华的书，我觉得自己对人生的认识深刻了许多，心态平和了许多。但所谓的平和，用别人的眼光来看，似乎是消沉，是死气沉沉。我变的更不爱说话，更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2017年下半年，经历了各种不顺心，新工作不顺心，谈恋爱不顺心。10月初，初恋以迅速的失败结束了，那段时间，正是我意志消沉，心情极度低落的时候。我看了王小波、王朔、冯唐的一些作品。通过冯唐，我在11月看了《曾国藩语录》，也就是《曾文正公嘉言钞》的一个版本，瞬间觉得血气强劲了不少。曾国藩说“逆亿命数是一薄德”，要“耐烦”，“身体虽弱，却不宜过于爱惜”，“不妄亲人”，“好汉打脱牙和血吞”，这些话，都让我深受启发。

    曾国藩是一个入世的圣人，他的一生都在为国为天下而奋斗，同时一生都在磨练自己。梁启超在序言里说“夫人生数十寒暑，受其群之荫以获自存，则于其群岂能不思所报？报之则必有事焉，非曰逃虚守静而即可以告无罪也明矣，于是乎不能不日与外境相接构。”就是说人要生存离不开社会群体，要想到回报社会。要回报就需要出来做事，那么逃避现实、安守平静的处事态度是不可能回报社会的，所以人就一定要每天都与外界接触。当然，很多人并没有达到想要回报社会的思想层次，即便如此，人既然离不开、逃避不了这个社会，那就直面它。

    叔本华的一些观点确实是真理，确实可以帮助人们更好地认识世界、人生、现实，然而认识人生之后并不代表你可以活的更好。就像一个人掉在了大海里，他认识到自己摆脱不掉死的命运，难道让他放弃挣扎，减少痛苦的时间吗？当然真理必然有其积极意义，随后会谈到。而曾国藩的人生态度则更像是一条渡人的船，让我们可以与大海搏斗。

    为什么叔本华可以早早地建构起自己的思想大厦，并终身没有改变？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继承了父亲的巨大财富，同时正好理性地抑制了自己对于物质的欲望，保证他的财富可以让他衣食无忧地过完一生，可以做到一定程度的逃避社会、安守平静。但是普通人是没有这种机遇的，只能别无选择地直面残酷的社会。所以，真理虽是偶然得之，却有因果。

    由此，对于如何看待叔本华的真理，我重新做了一番思考。叔本华认为人生就是痛苦和无聊，我很赞同，称其为真理，并不为过。但真理就一定要奉为圭臬吗？做一些并不那么正确的事，或者说看似没有意义的事，就真的没有意义了吗？如果免除痛苦之后是无聊，而无聊和痛苦同样让人无法忍受，我们还需要努力地去消除痛苦吗？

    一

    真理是否需要奉为圭臬？随便！

    如果你相信叔本华，相信痛苦之后是无聊，相信痛苦和无聊同样让人无法忍受，于是你在生活的痛苦可以忍受的状态下，减少欲望，减少无用的消遣和享乐，并不去尝试消除痛苦，你觉得这种状态值得保持，那就保持下去。如果你说去他妈的真理，我就是要努力挣钱，我就是要进行各种消遣和享乐，只要是在合情合理、合法合规的范围之内，可以随性而为。

    真理只是指出了世界的规律，并告诉我们，任何人都逃不出这个规律。但真理并未给出完美的、针对自己所描述问题的解决方案。某种程度上，不就是告诉我们“随意”吗？即使真理给出了一些建议，比如追求丰富的精神生活、减少无效社交、减少无效消费、减少欲望等等，但这些建议并不是普遍适用，而是有着种种先决条件的。在实践中，我们会发现种种掣肘，无法施行真理给出的建议。比如，我对金钱的欲望并不强烈，但是我需要维持生计、赡养父母，所以我需要工作，而工作会让我痛苦，并压榨我本可以用以追求丰富的精神生活的时间。所以，我可能就会选择去他妈的真理，真理的归真理，生活的归生活。你是真理，我过生活。

    既然我们并不一定要遵照真理而活，那真理的积极意义在哪儿？我想在于认识到真理之后的内心平静。认识到到生活的本质是痛苦和无聊，认识到摆脱不掉生命的煎熬，心态反而会平静下来。既然摆脱不掉，那就熬着吧，不骄不躁地熬着，结果反而减少了痛苦。痛苦时，不惮于见不到痛苦的结束；快乐时，不担忧紧随其后的痛苦。享受快乐，也能享受痛苦，从而有了一颗敢与生命搏斗的混横明强的心。

    二

    既然痛苦之后可能是无聊，那我们努力试图消除痛苦还有意义吗？

    痛苦和无聊同样让人无法忍受，所以对痛苦和无聊的选择就变得随意了，可以选择痛苦也可以选择无聊。

    如果选择痛苦，比如努力追求更大的物质利益，在努力的过程中是痛苦的。虽然物质生活极大丰富之后，依然有痛苦，而且可能伴随着无聊，但是能够获得快感的机会更多一些，而且那时的痛苦与物质贫乏时的痛苦，会有所不同，可能会更容易忍受。所以，这种努力所带来的痛苦依然是值得忍受的，也就是说，这种努力是有意义的。

    同时，那些将大量时间用来努力工作的人，并没有比那些将大量时间用来消遣的人错过什么。因为，前者是选择了痛苦，后者是选择了无聊，痛苦和无聊同样不堪。在工作和消遣之后回归到自我时，两种人的生活本质上并没有区别。所以，这样看起来，那些努力工作的人，并没因为努力工作占用的时间而错过什么，反而更容易获得成功。从这个角度来看，努力比消遣，并不是更差的选择。

    如果选择无聊，比如保持不那么努力的轻松状态，分为两种情形。一种是，如果当下的痛苦可以忍受，而且将来不会因为不努力而变得更痛苦的话，不努力并不需要受到苛责，你只是做出了你对于生活的一种选择而已，那是你的权利，任何人都不应该因为你的不努力而指责你。比如，我们不应该总是追捧那些追求更大的人生价值、追求更多的物质利益的人，而去贬损或轻视那些追求安逸、平和、简单生活的人，他们只是选择了不同的生活方式而已，没有对与错、好或坏。另一种是，如果你选择无聊，选择不努力，选择安逸，会导致未来痛苦的增加，比如变得贫困，变得不健康，会导致婚姻失败等，选择做出一些努力会是更好的选择，虽然努力会让你痛苦，但既然痛苦和无聊同样不堪，选择痛苦也并不是无法接受。

    对于我，既然努力是有意义的，是不差的选择，而且以我现有的物质条件，将来会因为不努力而变得更痛苦。努力并没有比安逸让我错过什么，我不需要因为自己不得不选择努力而悲伤。同时，努力有痛苦，不努力有无聊，痛苦和无聊同样不堪，生活的煎熬不可逃避。那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对我来说，努力即生活！

    结语

    我们需要有叔本华的真理帮助我们认识人生的本质，同样需要有曾国藩的人生态度，帮助我们在认识了本质之后，能够直面惨淡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