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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位外婆,都是人生的教科书

2017-09-01  本文已影响35人  鲜于说研学

外婆逝世早已是很久前的事了。现在每想起,总觉得老人家还活着,总觉外婆能支撑着遥不知际的余年,一如我们平静地生活着。尽管那时已经七十五了,尽管印象中老人的身体依旧健朗。听到死讯后仍是有些意外,细想下来,也不觉了。

母亲常说,我们一家人,要感谢外婆的。

外婆姓李。和许多老人一样,如果子女不告诉下一代他们的姓氏,兴许永远是个未知数。外婆共生下三男三女,活下五个。母亲说原本上面还排个姐姐,她三岁那年,村头修桥的法事热闹,姨妈带着去看了。作法的道人见这小孩眉目异常俊秀,说收下了。回去她便开始发高烧,两天后夭折。对此外婆不置可否,难养,死个倒好。

外公虽说早十年病逝,但之前之后外婆获得的说道却是最多。村里人说年轻时的外婆人高且漂亮说话不拖泥带水,办事风风火火,还有个特点是爱整洁。这些在后来的与她相处中感受并不再强烈,却仍旧能时时体会到这种作风。

关于外婆年轻时的事大多是从母亲娘家人口中听说的。记得外婆教育我们时常说,人有手有脚的,勤快点饿不着,好吃懒做坐山吃空。也就可以理解五九年自然灾害及一系列生活的艰难,仍让外婆把五个孩子养成人并逐个成家立业。外婆最后的十余年中,孙子十二个,重孙六个,他们与父辈一代,都已住进了新建的楼房中。

五年级时,父母外出打工,把妹妹和我留给外婆。后来妹妹被寄养在三伯家,我跟着外婆在二伯家。二伯留下个比我大四岁的堂哥,那时他读初中,住校,每周六回来一次。偶尔也半夜骑车回来带些腌菜之类,又匆匆回去。外婆通常会把好吃的留给他,用钱上也更大方。这让我很妒忌。外婆习惯八点前就睡,堂哥回来总在十一点。听到后院自行车的叮当声时,外婆早已起身开门,然后做饭。临行,要塞上几块钱。在我看来,这几乎是一种折腾。

堂哥辍学打工,外婆搬到我们家,这是她真正主导我们生活的开始。那时父母寄来的钱,买米买油外,剩余不了几块。但在外婆的安排下,日子井井有条。外婆买了十余只鸡,被黄鼠狼叼、老鼠咬,死光了。又买了一批,一场瘟疫后全没了。之后改养猪。喂猪成了我们每日上学前的必须项目。养猪需要打猪草。外婆会在很早到河边洗衣服,等我们上学,便去打猪草。猪越长越大,麻烦也多了------越圈跑。从村头追到村尾,老人和孩子怎么奈何得了它。外婆的吆喝声传遍全村。最后,老人家还是有了办法:拿着猪草一步步撒,最后把猪骗回了圈。家里没钱打井,吃水也是问题。放学了,外婆总让我们到邻居家去担水。一桶水,一根扁担横中间,一老一小的场面至今我们都记忆犹新。家里没种田,最起码的烧火材料都缺。傍晚,外婆会在饭后带上我们到树林里拣树枝,收树叶,一点点搬回家。那时年少,却已懂得羞耻。因为担心被同学看见笑话,消极怠工没少挨骂。

年少贪玩,总不失机摸刺猬、赶黄鼠狼、钓虾,也跑到人家鱼塘里甩几尾鱼。外婆会弄成美味端上桌来。记忆中外婆永远都是腌菜剩饭。问及,她会横眼:吃你的饭!

外婆给村里人留下的深刻印象之一是骂声。吃饭前的吆喝、睡觉前的呼唤,总免不了附上砍脑壳的小祖宗之类的话。有时回家路上,有人总会笑着提醒我们:你婆婆又在捞你们的魂咯。有次,听说茅草湖野鸭特别多,放学后我跑进去找鸟蛋。一会天变,下起了雷雨,急忙往家跑。电闪雷鸣,豆大的雨滴砸在头上,越发增加了我的恐惧。半路,遇到个黑黢黢的人影,一个来送伞的人,怎么也没想到,竟是外婆!那里离家足有四公里远,而外婆很少外出的。事后,另一种恐惧更让我心有余悸:外婆迷路了怎么办?死了怎么办?这也成为我记忆中最震撼的事。

挨骂是难免的。后来每回忆起这些才明白其中道理。怕我们路上出事,怕被人欺负,小孩子易出汗,感冒了大人要操心。总之,她背负着对父母的责任,而我们的顽劣无疑又带给她更多的负担!

高中起,我和妹妹开始寄宿。外婆的使命完成,回家了。那时父母生意开始渐好,而外婆已经七十,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这之后,再见外婆的次数已经很少。和很多老人的命运相似,纵有三儿,外婆的余下五年时间却在疾病与冷漠中度过。不再具备价值的外婆回家后成了被推来推去的排球。按约定三位伯伯轮月供养,结果是不到月末这家已经开始提醒老人,到月末,下家迟迟不见人来接。饭菜不合肠胃,没人理睬,生病在床,鲜有问津。

最后一次见到外婆是在堂姐的婚礼上。熙熙攘攘的灶房旁,有间小屋。一半放着杂物,剩下有张床。走进去,竟觉阴冷。外婆是拄了拐杖出来的,佝偻着,如同个干瘪的小人。来来往往的人,按辈分很多是孙子重孙级别的了。也有人喊,但外婆已经听不见,左耳那时已聋。到最后,站在门口的外婆在人群中萎缩着身子,异样地孤独。三伯母走过来说,没事回房去,站在这挡客?

那年,妹妹发来短信,爸妈回家了,估计外婆不行了。三天后母亲打电话来:后事已经办完了。

外婆等到了我们盖好新房,等到了我考上大学,没能等到三位伯伯承诺的八十大寿。那年我已二十岁。

母亲常笑言,等我老了,会不会不给我们饭吃?

我摇摇头,不会。年少不更事时,留下了日后的遗憾;稍省事时,仍沉迷贪玩;等醒悟时,只能为自己力所不及而叹息;等不到功成名就,斯人已逝。唯一能补救的,是让这种心酸不再延续到下辈人身上。

关于外婆的记忆没有再更新的机会了。外婆的一生,如一本书,我读出了生命的高贵,也读出了生命的卑微。人在生活的艰辛前,可以如此从容地面对,却不得不在冷暖的现实门槛低下头。正因为无法把握过去,正应该学会珍惜现在。

怀念我的外婆,一位伟大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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