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每逢下雨,我就会想起你
如果这世上有一把伞曾经出现,那么其他的伞都会变成将就。
后来每逢下雨,我就会想起你猝不及防的,夜色将晚,下起了一场瓢泼大雨。这雨来的突然,刺眼的闪电,轰隆的雷声,挟裹着细密的雨珠,纷至沓来。
远山上的风,夹杂着丝丝凉意,扑进纱窗网里,翻弄书页。屋顶盖着层层叠叠的瓦片,用来接住大大小小的雨珠,汇集成一股股往檐下滴。田野中的蛙叫,清脆响亮,缀在滴滴点点的雨声里,清晰可闻。
这样的天气,是很适合怀念的。
去北方读书后,很少能见到这样的雨。而每逢这样的雨天,我就会想起我的小蓝伞。
那是一把二十四骨的长柄雨伞,漆黑的伞柄和伞骨,撑着清淡的湖蓝色伞面。干干净净的浅浅的蓝,清澈明净,看得人心生欢喜。
那时候,最享受的事情,就是撑着这把伞走进雨里,听着雨珠落在伞面上的滴答声,让雨水在伞面上开出一朵又一朵的花来。
那个时候是高三,班上很多同学都用着这样的伞,红绿蓝黑各种颜色。每到下雨天,在教室后面的空地上、走廊里,就会开出一大片五颜六色的伞的海洋。
那可是我最喜欢最宝贝的一把伞啊。记得有一次出去玩,伞不小心给掉在了泥地上,污浊的泥垢怎么也擦不干净,当下心疼的不得了。
回到宿舍之后,就用刷子蘸着洗衣粉,一星半点都不放过,耐性十足,仔仔细细地刷了个干净。又怕沾上水伞柄会生锈,再把伞撑开,一边用吹风机烘着伞柄上的细水滴,一边讨好似的和它说话——“你看我对你好不好啊”“你可一定不要起绣哇”“瞧瞧,干干净净的多漂亮呀”
据舍友回忆说,当时她们看我的眼神,宛若看一个智障。
因为太过喜欢,所以读大学的时候,就把它从家里带到了学校。虽然是长柄不能收缩,还得专门空出一只手来握着它,我却拿得欢天喜地。
可惜的是,北方下雨次数少,好不容易碰上一次,还把它给弄丢了。后来当然也买了一把新的,样式颜色和原先那把都很像,几乎是相差无几。
但我却再没像喜欢原来那把伞一样,那么喜欢这把新的伞。
朋友们问我为什么。我笑嘻嘻地答:如果这世上有一把伞曾经出现过,那么其他的伞都会变成将就。而我,不愿将就。
其实对物件的喜欢,绝不仅仅只是在一把伞身上才有体现。
比如直到现在我还常用的那支黑色水性笔,是初三的时候在校外文具店挑的——米黄的底色,绘上几只蓝色的鸢尾花,配上行书写就的“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喜欢得不得了。于是就把它攥在掌心,一握就是三四年。
这期间,它陪我写了八九本日记,做了近百本习题,画掉了不知多少个草稿本,还陪我度过了中高考。笔杆和钢环早已磨褪了色,很多图案花纹也模糊了,但越是这样,越是喜欢,用着越是顺手。就像是牵着一位老友的手,早已有了心有灵犀的默契。
还有高一的时候,精心挑选的一堆各色彩色水性笔。那时候,做厌了单色的笔记,觉得满页密密麻麻的黑色分外单调,于是挑了梅橙紫绿棕各色的笔芯,配上相应颜色的笔套,把教材和本子点缀得花花绿绿。
可不是简单的色彩堆叠,每一种颜色都有它不同的含义——梅色标记重点,橙色表示特征意义,紫色是定义划分,绿色是原因背景,棕色是注意事项……
在亮丽丰富的色彩的点缀下,紧张的高中学习,也显得没有那么沉重了。
后来每逢下雨,我就会想起你我一直都觉得,我们的生活,就是由我们用过的每一件物品所包围所组成的。
我用过的每一样东西,我在用它的过程中经历过的桩桩件件的事情,以及我在它身上付出的感情和时间,是让它区别于其他物品的存在。独一无二的存在,无可替代。
就像狐狸对小王子说的那样“正是因为你为你的玫瑰付出的时间,才使得你的玫瑰是如此的重要。”
之所以会对一把伞有着这样近乎不合时宜的深情,是因为它的身上有我付出的时间和情感,记载着我在过去某一个时段的真实模样。
它曾经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证明着我与我在乎的人和事之间发生的故事,切切实实地存在着。
是我用过的每一件物品,我经历过的每一件事情,组成了现在的我。而每丢失掉一件自己喜欢的物件,就像是在和自己过去的一部分,和过去的一些人和事,挥手告别。
虽然我已经足够小心谨慎了,但却还是会时不时地丢一些东西。一块用掉了三分之二的橡皮,一个不小心摔到地上好几次的保温杯,一件穿过四五年冬夏的衣服,一个用来听过百千首歌的MP3。
一样样,一件件。看上去是那样的不起眼,甚至不易察觉。直到有一天,身边的物件全都翻了个新。自己也长成了一个崭新的人,一点点,一寸寸,里里外外的,变了个样,翻了个新。
然后再笑着对崭新的那个自己说:嘿,你好哇。
窗外又在打雷了。我的小蓝伞,在这样的下雨天,我总会想起你。还有曾经那个陪伴着你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