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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瑜】至死不渝(2)

2017-05-14  本文已影响83人  舒子澈

孙匡篇
文/舒子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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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最是一曲误相思】

(1)

我,周瑜周公瑾,生来就是含着金玉长大的官家公子。在我的世界里,似乎永远都不会有所谓不幸的出现。

少年不识愁滋味,我从洛阳,辗转回了自己的祖籍庐江舒县的时候,正是十三四岁的年纪,每日里不过是晨起读书练习武艺,待到午膳后就去舒水畔走马射猎。

我任意地挥霍着属于自己的时光,直到那天有一位美姿颜的少年拈弓搭箭后发先至地将我的猎物射中。

“这位公子,对不住。是策莽撞了!”

他看着我,脸上的笑是那般不加掩饰的张扬。在他身上,我能够看到阳光。他虽然说这这样的话,语气里却没有丝毫道歉该有的严肃自觉,反而更像是在炫耀自己一般。

但是,我能听出来语气中并没有什么恶意。

如果,你在意一个人,就会从他身上得到光亮。

“在下,孙策。”他甩了甩手臂上的汗水,一跃下马。自信地笑着看我:“公子就是洛阳令的公子罢。”

那时候我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了。似乎这一生,我都要倾尽所有,只为了,眼前的这位将门之子。我早就听说过他,也知道像这般年纪便显出英雄之姿实属难得。因而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我邀请他在我家中住下后,两人便融入到了彼此的生活中。

舒水畔的柳树枝条清风拂动下那般惬意。并肩躺在草地上的我和他,沐浴懒散的阳光,他刚毅的脸上写着一些难捱的悸动。

他的父亲孙文台,此刻正浴血征战罢。董卓祸国,天怒人怨,一腔报国的热血也只能埋在众多诸侯的簇拥中湮灭。

破虏将军高歌猛进到荒无人烟的洛阳,取得玉玺而后被拦截。

一切的一切,将我与伯符的时光渐渐稀释。我知道,我们再不能这般任时间如流沙一般毫无意义地溜去了。

“阿瑜,有朝一日,必将与你共谋大业。”他还是那样的笑,照亮了我的身心。说这句话时,他的父亲孙文台的尸骨还在刘表手中。那时候伯符其实一无所有。然而,我相信他,于是听候了他的安排替他招兵买马一起朝着心中的目标开始前进。

再相逢的时候,他舍弃了那使得伯父丧命的玉玺,用这玉石换来的,是霸业起点,于是,携手并肩,我与伯符可谓是所向披靡。

用身去诱惑刘繇,是他的主张。我当时无法劝他改变主意。因为他是孙伯符,张扬狂放,一往无前。于是我心里早就有了不一样的打算。

“将军被包围了!”一位士兵带着满身的血污,语气惶急。

“……”

那一时间,我相信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伯符,我决不能允许你将我安排在大后方,自己再去冲锋陷阵了。

即使你要罚我,即使我丢弃的,是我们的营寨根基。

尽管我冲动了一回,却依旧没有忘记布置大营的防守。当他毫发无损回来时,我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也幸好大营的布置,我们竟反败为胜了一把。周围的士兵们看我的目光我都不在乎,眼神在第一时间对上他的,那种冷冽的,没有温度没有情感的目光。

“自己去领罚罢。”他的笑也是冷的。

孙伯符,我知道你到底怎么想。

我一言不发地被军士带了下去,在被脊杖打在身上的时候,我并没有因为疼痛而觉得怎样。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一旦轻举妄动他必然要拿我开刀,用以杀鸡儆猴。

但是我,心甘情愿。只要能够帮助他,即便付出再大的代价我也在所不惜。

或许,我是真的被他俘获了。

(2)

夜很深了,我独自艰难地趴在帐中的榻上,有些苦,有些甜。走到这步我也知道他真是没法子了。正还在胡思乱想时,阴影已经完全遮住了营帐外仅存的光线:“阿瑜。”这个身影,这个声音,熟悉到就算我失去了所有却依旧能够将他认出。

“先前,为兄是迫不得已。你别说话,我知道以你的聪明自然不用我解释什么。可不解释,我心里……不痛快。”他的声音,生硬的温柔,带着惶惑的急迫。

怎么能怪他呢。又怎么忍心怪他。

“阿瑜,下次……可不要这么冒险了,我倒宁愿出事的人是我。”他的手掌覆在我手上,滚烫滚烫的。

可是孙伯符,你不觉得这么决定你太自私了么。我淡淡地笑了笑便抽回了手。伯符可能是真的有愧,对我这样的动静并不多加责怪,只是看着我,眼里交织闪烁着的,是笑意,是心疼。似乎他看着的不是我,而是一位他爱到了心灵深处的人。

爱到心灵深处?

对自己这样的猜测真是吓得不轻。

如果真的有,这人会是谁?

当时,我和他都太过青涩,后知后觉的。

其实,在乱世之中要谈爱情太奢侈太迷离了。没有人有这么个闲工夫。庶民也要谋取生计,整日奔波;上位者忙着争权夺利,忙着拓土开疆。横征暴敛如袁术,我不知道他是否有真正的情感。

天下英豪几许,我与伯符,也不过两颗尘埃。如果没有雄心壮志,我们又何必策马沙场。我胡思乱想过,回过神来,伯符已经走了。果然,是一场梦境么。我摇了摇头睡下,再醒来天已经亮了。动了动身体,却觉得身上火辣辣的疼痛消失了大半。

亲兵走进来的时候笑眯眯的,他看着我说:“昨夜将军在这儿睡了一夜呢,怕将军你疼醒了他都不敢动,一直抓着你的手。还亲自给将军上药。看来兄弟情深不是当假的。”

我已经无暇细思他说的这些是怎样发生的了,一种喜悦从四肢百骸骤然窜了出来,浑身因为喜悦而颤抖着。若得如此……我周公瑾,愿意赔上一生。在我做出这样的决定时并不知道,其实我的脆弱,可以让自己被轻易地一击而溃。但是在这样大好的岁月里,谁有会去想这么多呢。其实我的要求并不高,我只希望他每次出征的时候都能够让我陪在他身边,哪怕只是看着他在场上纵横驰骋也好。

伯符,我从头到尾都掉进了你精心设计的网。但是有怎么样呢,我不在乎。

(3)

他攻城夺寨,终于将自己的家人安置了。

他有四个弟弟一个妹妹,都是讨喜得紧。只是,二弟孙权长相让我心头一跳。帝王之相。我可以毫无阻碍地这么说。可是这其中又掺杂了太多凶戾之气,也让人胆寒,尽管,他掩饰得很好。

伯符,我该不该提醒你,小心?尽管这么想,可我没有这么做的理由。疏不间亲,即使我是你器重的义弟又能怎样?

最小的兄弟孙匡看着我的时候,纯澈的大眼睛里满是敬畏与欣悦。他小小的身上穿着一身士族公子的直裾,站在阳刚气弥漫的我们中间,有一种我说不出的和谐。我的眼睛不由就多留在他身上了一会儿。他对着我微笑着,却有些局促。

“阿瑜,日后你就也是他们的兄长了。”伯符的声音很欢喜。

我点了点头,终于还是把自己的话咽了下去。姑且就这么着吧,反正现在,还没有妨碍。我日后会多多注意的。

如果我知道,是我的放松害死了伯符,我还会这么放任孙权吗?我想我不会。但是一切都不可能重来。

孙郎周郎,江东双璧。我们收揽了所有的华光。

然而我的心愈不宁静了。明明很开心,就这样,陪伴他,到马革裹尸,亦或功成名就。我却发现,我贪心地不只是想要这些。也许是陪伴的时间太久太久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对伯符的情感到底已经走到了什么地步。但是我知道,假使有一天我要失去他,我也绝不独活。

这,应该是很深厚的感情了吧?我嘲弄似的问自己。

可是伯符,你也许不会明白。

宛城之战后,伯符用他的行动回应了我。他将我们俘获的乔家姊妹带到我面前。我看了看,都是国色天香的绝美之姿。然而我此刻不想说什么。我知道他的意思,是要结姻。

孙伯符,你是不是有意这么安排,来借此打消我心头不可能的妄念?不管是也不是罢,我想我已经得到了自己该得到的答案了。即便如此,未尝不是好事。

谁知正临近婚期的那天,伯符做出了震撼我终生的事情。

他笑着,俊颜在月色下宛若鬼斧神工的工艺品。我们相对而坐,还坐在舒水畔的柳树下。

“柳树柳树,留书罢。”他笑盈盈的眼睛望着的时候,我有些无措地回看着他。

其实我即使对他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也无法洞察所有。

就如现在,还有之后。

他看着我,目光一瞬不瞬地,好似要将我整个人都从这一层层华美的绸缎中剥开来看个对穿。但是并不是压迫,而是炽热。

那种那天刻骨铭心的眼神又来了。

在他这种无声的攻势下,我只有屈服一途。于是接下来,他将我带入了云端中。

红色的衣物铺陈在我们的身下,伯符的眼里满是炽烈的火焰,那种我再熟悉不过的炽烈,这是他想要得到一件东西的时候,志在必得的昭示。

迎着漫天灿然的星斗,他将我们的发丝挽在一处。

这个举动到底代表着什么我很清楚。

但是我们是两个男子。

“伯符,你不后悔么。”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一时兴起,于是我问了。他俯下身看着我,眼里的红色早就退散,只是将自己更深地埋进我的体内。

疼痛,却喜悦。我大汗淋漓地迎合着他,有些迷乱地发出放纵的声息。

可是这又怎样呢,这一刻我们只属于彼此就够了。

(4)

这之后,婚礼举行的热闹非凡。

我和伯符在大堂中迎来送往,觥筹交错间早已迷离。

伯符的酒量远胜过我,他见我已经有些撑持不住便走了过来在我对面跪坐下来。

“阿瑜,若不胜酒力便回去罢,这儿有策。”

他连这点委屈也不让我受,可当时的我,却抓住他的手,紧紧地将自己埋进他的怀中。

“伯符,我真的好累。”

他明白我的意思,于是默默起身遣走了所有人。宾客们不明白出了什么状况,却碍于他是主公不敢多加探问,悉悉索索地,一个个离开。

我似乎不记得之后的事情了,只是后来想想,我意外地觉得清晰。

真是奇怪,我竟然撑着昏昏沉沉的身体,又跟着伯符去了城外。

那日的他很温柔,只是我回去后便得了风寒,喝了酒又冒了风,我不病才怪。也是因为这样,我和小乔的洞房也只能草草了之。我能看到她眼里的泪水,可是我真的勉强不了自己。

伯符,我们这样,真的好吗。我不止一次在见到他的时候想这么问。然而,婚后我们便分隔两地了。

再次回到吴会的时候,我已经晚了一步。面对着的,是伯符尚且带着余温的尸体。

天,似乎都塌下来了,但是我知道,我无法放肆地痛哭一场,孙权也不行。我们还有江东的基业要守护。

令我震撼的是孙匡,他静静地跪在榻前,拉着香儿,自始至终没有一滴眼泪。但我知道,他必定是悲痛万分。

伯符是他们这些兄弟姊妹的屏障啊……没有了他,季佐可以说已经丧失了自己的支柱。

伯符,你还真的,就这么扔下我了。

你在的时候,即便是远在巴丘,我的每时每刻里依旧都是阳光,然而现在,光源走了。我就像是一个在黑夜里踌躇着前行的人,蹒跚着我的脚步,磕磕绊绊。我失去了张扬的勇气。

仲谋加封了我的官职,我得以时时刻刻呆在一片繁华中,替伯符守护千万里的江山。

然而却欲盖弥彰。

我还是查到了伯符的死因,源自于仲谋暗中联手曹操,做了这样的局。查到了,又怎样?我无法对他下手,因为伯符嘱咐我辅佐他,坐稳这江东的基业。

这时候的我明白,我只能带着这样的沉重活下去。我也甘愿背负这样的沉重活下去。

再怎样,伯符还是走了。我愿意提他去守护他曾守护的,包括仲谋。

然而我发现,自那天季佐见我,他就变了。

后来,我时常出游,看看我和伯符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每一寸土地。每次都会重新勾起回忆,陷入撕裂一般的沉痛中不可自拔。

时常,见到季佐。

每次,就都匆匆而过。

他在躲着我,我知道。而知道,有什么用呢?我近乎没有雨他说话的勇气。

我必须独自承担所有,伯符不会再来帮助我了。

我们从来都是互相扶持着走过来的,十年啊……

这么长,又这么短。

我还要独自走过多少个十年?

(5)

这么想着,我又开始弹琴了。

记得,我第一次为他弹琴,他蹭眯起眼睛,笑纹里满是赞许。

“嘿,这似乎和对牛弹琴并无区别。”我那时候还笑他。

“可是我只要听着就好,公瑾你弹,我来听,正是相宜。你管我到底懂不懂呢?不懂音律,可我懂你就够了。”

是啊……俞伯牙与钟子期也是如此。

想想,我竟也有了摔琴的冲动。

却终究只是拨弄了琴弦。

世人都说,我的《长河吟》已经实属难得,然而,我只爱我为伯符创作的战曲《云何令》。

伯符,伯符……

放下琴,走出去,站在那埋葬他的地方,前看着他的墓碑,我几乎无法呼吸了。

我的身后,季佐的脚步声很轻,但以我在战场上的敏锐,我知道是他。我怕见到他,甚至比他更害怕我们四目相对。私心里,我希望能像季佐一样,快意淋漓。可是我被一切的一切束缚了。我从此不再拥有自己,有的,是我和伯符的誓言融成的一个躯体,已经看淡了所有的空壳。

“公瑾兄……当真美得惊心动魄,难怪能够得到两个上位者的青睐呢,官职……坐到哪里了?”

他拿这样的话刺我。

他竟然用这样的话刺我!

于是,两人间的情感荡然无存。他不再是伯符的四弟,不再是我的四弟……不,其实,是我不愿直面他的利刃。我于是选择了硬碰硬地将他的态度原封不动还给他。

于是我叫他四公子,不是四弟,不是季佐,甚至不是连名带姓叫他孙季佐。

他眼里出现了怔楞,出现了失望……出现了和伯符一样的,云淡风轻。

于是,我恍惚间又无可自拔地陷入了我的回忆。

他笑了,迎合着我的回忆。似乎步调一致地,像是我们无数次的排练过的一次表演一般牵动了所有的一切。我再次找回了当时的我,那个在素色的丝绢上勾绘着一切画卷肆意挥洒自己青春的,不顾及一切的,只陪在他身边的周公瑾。

心里知道是不可能的,心里提醒自己他已经死了,世间再也没有孙策孙伯符这个人了……很残忍地将自己的所有伤口一重重地剥落撕裂,可是我宁愿陷落。

我开始跟心中的孙伯符一起回忆我们的过去,一点一滴,说给心中的我们,也说给季佐听。

“季佐知错了。”我说我要替他活下去,替他守护吴地的时候,季佐便回到了我身边。

我无法忍受心中的悸动。我将自己紧紧地裹起来,然后一声声低诉自己的痛。那种想做却不能做,想放却不能放,不得自由的破碎。在他死后,周公瑾已经不再是原来的周公瑾,心,已经被一个叫孙伯符的人提前带走。

可是,好痛。

于是我陷落了,我将他当做了伯符的替身,让他和我一道堕落。

我不愿意,被他仰视,被他捧起来。

“伯符竟云何!扬眉浅笑美姿颜,俯首静立调弦……一曲高歌奏凯旋,功名浮云间……纵马扬鞭笑沙场,踏马腾云心茫茫……三军披靡征歌唱,尘沙卷苍黄……”

很长,唱了的几乎是我们的一生了。

我在心里,灌了自己一坛为伯符酿制的梨花雪,我早已忘记自己身处何地。这首《云何令》到了最后经被我自己涂改的一塌糊涂看不出原来的面目了。

可是我在与季佐跨越雷池后,心却被雷电劈醒了。惶急间,我看着安安静静睡在那里的他,眉眼舒展。

这不是我,不是我周公瑾!

词句依旧回荡,依旧揪心的疼。

大约,相思入骨便是如此了罢。我竟然在不觉间做出了背叛他的事情。我不允许自己背叛。哪怕是因为已经爱到极点所带来的心神失守。

神不知鬼不觉,我竟然伸出手,将为自己准备好的毒药给了他。

我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他在毒药的迷惑下安然笑着,将致命的东西当做糖葫芦吃下。我一直以来捧在手心的孙季佐,竟然会……被我杀掉。我也许残忍,可我真的不想,让伯符知道我的背叛。

一切都交代好了,叔弼也不会知道。这样的真相也许只能交给我独自守候,直到伯符朝我招手。

季佐离世而去的那天,我站在他身边,却给了他最沉重的一击。他的眼光已经涣散的不成样子,却还是淡淡笑着,似乎费力地想说什么。终是不忍心,我还是俯下身去。奇怪,在一个人死去的时候竟然还能说话么?明明他已经没有了呼吸没有了意识,却还是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公瑾哥,你别怪……季佐玷污了你。”

他笑着,这么说。我一瞬间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些什么。其实这真的不能算做是季佐的错罢。我拉着他陷落后,为了掩饰将他慢慢消磨,却在最后仍然叫他背负了这样沉重的负担。我是不是……太残忍了啊。我想,他一定已经失去了自己所有的意识,他自己或许都不知道说了什么。

他的眼睛还睁着,眼底的亮光却已经熄灭。就是一支已经熄灭了的蜡烛,可是,依然固执地看着我。已经看不到我的身影在他瞳孔中的反射了,依旧不肯闭合。

我曾听说,一个人死前有未解的心结的话,他或她必然是死不瞑目的。

季佐,你的心结,莫不是……

我忽然福至心灵,凑近他柔声:“季佐,去吧……你的公瑾哥哥从来都没有怪你。”

他果然安心了一样,闭上眼,任由我独自滚下一大颗清透的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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