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4-09《火光之色》[法]皮耶尔·勒迈特著余中先译
书评:复仇是对失去的过度补偿,小说中的女主角从一个傻白甜进阶成了阴谋家,情节几乎是热血爽文了。可惜主角们的复仇之中总是那么相同,反而是配角中的配角,女歌剧演员索朗日的豪放与决绝让人印象深刻,她的才华与勇敢都让人激赞。
1927-1929
总体来看,没有好人与坏人之分,没有正人君子,也没有狡猾的骗子,没有羔羊,也没有饿狼;有的只是受到惩罚的人和没受到惩罚的人。——雅各布·瓦塞尔曼
坠落过程中,孩子(保尔)的身体左右乱晃,像是一只小鸟被人一枪击中。一次飞速而又胡乱的坠落,最终,落在那片黑色的大华盖上,一瞬间不见了踪影。人们屏住叹息,有些放松下来。
但是,绷紧的呢绒又将他反弹而起,他的身子再次在空中显现了一下,就像一个魔鬼从盒子里跳出来。
人们又一次看到他在空中腾起,从幔帐上飞过。
然后,粉碎在了他外祖父的棺材上。
整个庭院突然安静下来。他的脑壳像在橡木上的那一记撞击,伴随着一声闷响,在所有人的胸腔中激起了一阵震荡。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时间停住了。当人们急匆匆地拥向他时,保尔早已仰面躺定,一动不动了。
鲜血从他的耳朵里流出。
在公共职务的换算表上,“好胃口”,意味着一万法郎,“贪婪”,是两万五千法郎,而“贪得无厌”,则是五万法郎。在此基础上,还得加上跟某些次等官僚的交道,他们的图章也是必需的,那就得再加上两万法郎,至于那些难以估计的因素,就算一万法郎吧……
“显尔易见!不过我脑子里想和可不是这个。但是,那样一个专栏,要高高在上地说出人们低低在下想着的事。”
然而,坏消息在第三天就传来了:当然,已经没有票了,不仅是首场演出票已告罄,所有的演出全部都没有票了。
1933
为让众神玩得开心,就得让英雄从高处跌落。——依据让·科克托
他指着一条广告:
“这个!”
这是一个相当肥实的女子,一副很消沉的神态。寓意很确切:“肥胖症是一种可笑而又危险的病。唯有此病会引来嘲笑、讥讽、冒犯。”请做抉择:是沉湎于抑郁,还是求助于美泰尔药丸。
大厅陷入到黑暗之中,舞台则被照得雪亮,正中央,在一片珠罗纱、绸缎、丝带的海洋中,端坐着索朗日·加里纳托,雍容富态,威风凛凛。
观众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那第一个音符就已经飘扬起来,无伴奏独唱,所有人想听到的,那是一种传奇般的音符,它唱出了三个简单的却早已环绕了整个世界的词:
我的爱……
柏林歌剧院整个宏伟的大厅,都被女歌星的魔力紧紧抓住,她的嗓音,那么强劲有力,那么抑扬顿挫,像是被撕裂一般,前来对每个人的心儿倾诉,但观众同样也被布景的魅力所吸引,图案的动机很难解释得清楚,跟原先的那一个截然不同,原先的画面,体现了农业和胜利,毫无想象力,也无凹凸感,只是一种平庸的黄颜色,令人放心,人们早就宣告过了,也相信已经证实了。
我们又来到这里,在宫殿的废墟
我们当初第一次见面就在此地……
确实,布景中所画的,是一片废墟,一把巨大的大提琴,已经用坏了,灰尘仆仆,一副衰老的样子,人们会说它是从一个阁楼中找到的,上面缺了两根弦。这乐器,仔细瞧的话,也很像一把吉他,因为它拥有一个被一只打开了壳的牡蛎所彻底占据的玫瑰花饰。
我们所在的这废墟
可就是我们所剩余
的全部?
就这样,年轻的画家,一个二十九岁的西班牙人,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象征地创造了一个索朗日,然后又复制了另一个她,因为在画布的另一端,面对着代表了她本人的这把大提琴,画有一只巨大的火鸡,面对着观众,正装腔作势地展开翅膀,好像一只开屏的孔雀。无论怎么说,这就是极其普通的随便的一只鸡,总体来看一副呆笨的样子,无神的眼睛,张开的角喙,但它拥有家禽场中其他成员的某种陌生特点(在布景画的远景中,人们可以看到几只家禽,很小,很远),那便是由尾部的羽毛所构成的这一巨大的圆轮,五颜六色,光彩夺目,充满了肉感。
但你可看到何等的混沌
我们的生活沉浸于其中……
在这一场的演唱期间,一种混乱正在酝酿,索朗日从来没有像这一次唱得那么好过,她也从来没有怀过那么强的信念。混乱就飘荡在了第一阵掌声之上,这掌声心迟迟疑疑,稀稀落落,忐忐忑忑。所有人的目光都转身了希特勒所在的那个包厢。
按照节目表,乐队演奏起了《我的心血中游动》的最初几小节旋律,但是,索朗日的嗓音响了起来。乐队指挥不知所措,转身朝向了她,看到她的右手指向了乐池,手心朝前,索朗日以一种命令式的口吻说:“Bitte!Bitte!”
乐手们乱作一团,纷纷扔下了他们的乐谱。几秒钟里,人们还以为乐器正在校音呢。寂静复归。全场沉默。索朗日闭上眼睛,开始唱了起来,依然还是无伴奏独唱,那是洛伦兹·弗罗伊迪格的Meine Freiheit,Meine Seele(《我的自由,我的灵魂》),这部作品应该被淹没在节目表中,但她把它当作了她这次演唱会的真正开场曲。
索朗日闭着眼睛唱道:“Ich wurde mit dir geboren”(我跟你一起诞生)。
一分钟过去了,然后,总理站了起来,所有人跟着站了起来,索朗日始终还在唱:“Ich wurde mit dir sterben.”(我将跟你一起死去。)
保尔在幕后激动得直落眼泪,官员们纷纷离开包厢,很快,所有人也都动身走掉了。
索朗日还在唱:“Morgen werden wir zusammen sterben.”(明天我们将一起死去。)
大厅渐渐走空,乐手们站了起来,乐器吱嘎作响,索朗日的嗓音被叫喊声和起哄声覆盖……
大厅中只剩下零零星星的三十来人。他们都是谁,人们永远不得而知。他们站在那里鼓掌。这时,剧场实然陷入绝对的黑暗之中,只听见有一记嘹亮的笑声响起,那是索朗日·加里纳托的笑,一种依然以至于音乐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