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能战胜你的理查德•帕克,那么就尝试与它好好相处
星球的第二篇文章
2016,6月,病房,河北燕郊
宝宝,你的爸爸正在给你读绘本《给爸爸的船》,妈妈听着Sara lov 的papa wa a rodeo,看《与神对话》。宝宝,如果真的有神,那么这一刻就是神的恩赐,真希望这样的时光可以到永远的永远。
如果我们把时间倒流。
2012年11月,广州
李安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在大陆上映。理查德•帕克就是里面那只老虎,也许人人心里都有一头这样的令人恐惧的猛虎。妈妈跟爸爸去电影院看了,回来妈妈写了一篇关于你的小文《内心的理查德•帕克》,那时候岁月真的静好,盛世很安稳,但是妈妈还是担心无法做好一个母亲。
2013年10月11日,广州
妈妈在妇幼拿着你检验两遍的血常规化验单,5万多的白细胞,妈妈泪流满面,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笼罩在我们的车里,你轻轻地问“妈妈,你怎么哭了?”宝宝你刚学会说话,学会说句子。我们从珠江的南岸赶到北岸,连夜赶了三家医院,每张检查单上都写着诊断:白血病?我们最终还是留院观察,那晚,繁星满天,你的爸爸抱着你在医院的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
2004年,广州
妈妈工作的时候,曾经在医院采访过这个专题,走进一个孩子的病床,翻看他妈妈的每日日记,现在想来当初是那么的冒失与鲁莽,当时我根本没有真正体会到当时那个小朋友的痛楚与那位妈妈的心情。
2013年10月12日,广州
宝宝你确诊为 B细胞急淋。骨穿刺、腰穿刺、化疗。你一直喊着我要回家,妈妈跟慧慧阿姨抱着你,轻轻地说,宝宝安静下来,有爸爸妈妈的地方就是家。
2013年12月,广州
宝宝你严重感染一个月,右上臂血栓,败血症。宝宝,我跟你提过的那个海洋中叫派的少年在恐惧中学习如何制造钓竿、寻找淡水、在暴风雨的夜晚与鲨鱼缠斗。而我们也在恐惧中开始了这一趟未知的漫长漂流。
2014年1月,广州
宝宝,我们终于第一次出院了,阳光照在我们身上,觉得真好,忽然晒到太阳,妈妈的腿一软,差点晕倒。宝宝,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把这段经历变成我们独一无二的漂流日记。妈妈不知道这样的岁月到底有多漫长,我们要怎样才能度过这样的岁月,至少让我们可以记录下来,缓解妈妈的焦虑,或者偶尔被其他的人看到而获得安慰。
2014年8月,广州
宝贝,经过多次的化疗,宝宝你的医院的治疗终于告一段落,开始了口服药的治疗。中山大学里有台废旧的挖掘机,你每天都要过去“开”两个小时,告诉我“妈妈,长大后我要当挖掘机司机”这个伟大梦想。
2015年5月,广州
宝贝,你终于准备好去读幼儿园了,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小朋友你是如此的惊喜,妈妈和爸爸真是又担心又高兴。忽然到来的人际关系要怎么处理?我们还是没有准备好,对不对?你的脸上被小朋友挖了一个洞,奶奶问你为什么不还手?你说你正准备变身成电击小子(一个动画人物)跟他决斗,可实在太疼了,你哭了很久。
2015年7月,广州
你忽然长胖了,在体育中心,你跟好朋友交换玩具的时候,一直说话结巴,我长大以后,要要要到太空当超人保护地球。粗心的妈妈不知道其实白细胞已经在你脑子里活动了。
2015年,10月,广州
你又开始不吃饭不喝水只睡觉,做长长的噩梦。妈妈又一次深深地恐惧,妈妈带着你在医院全身体检,唯独漏掉做脑电波,妈妈内疚至今。
2015年11月,广州
你的病复发,中枢神经复发。医生告诉妈妈的时候,妈妈在准备广州地铁的一场晚会,在车里哭得泣不成声。妈妈一直在医院的外面,不敢回去病房,因为妈妈好像失去了所有的能量,直到颜颜姐姐的妈妈扶着妈妈的后背,很久很久,妈妈才觉得有些力量。
2015年11月,广州
宝宝你开始出现幻觉,白细胞导致脑部血栓,深度昏迷6天。在你昏迷之前拼了最后一口气喊了一声妈妈,当所有的人都要放弃你的时候,我跟你的爸爸签了抢救同意书。妈妈觉得如果一切都是上帝的旨意的话,那你不会在心跳190多,瞳孔散掉,没有脉搏的情况下拼命地叫妈妈。妈妈跟爸爸当你是个正常的孩子,每天跟你说话,按摩,讲故事。感谢上帝,你在第六天终于醒过来,所有的医生都觉得是奇迹。我们又开始了第二次化疗。
2016年3月,北京
为了移植,我们来到北京医院治疗,你是如此地思念广州,还有你的小伙伴,所以你每次出去玩的时候一定要穿上你幼儿园的校服。
2016年5月,北京
移植进仓前三天,宝宝你忽然脑部出血导致右上肢无力,开始流口水。5月23日,没有床位;5月24日,没有床位;5月25日,没有床位;5月26日,依然没有床位。宝宝,我们就呆在儿科门诊的留观室里呆了4天,5月27日,你开始抽搐,终于住进了神经外科。你一直抽搐了6天,不间断地持续抽搐。医生两次拿病危通知书过来给爸爸签字,一度要求你住到icu,而我们选择普通病房,这样至少你清醒的时候,可以看到爸爸妈妈的脸,吃到爷爷奶奶为你做的饭。
2016年6月,燕郊
宝宝,六一儿童节这天,我们转到燕郊的医院了。真好!宝宝你再一次转危为安,至少爸爸还可以给你讲故事,妈妈还可以为你做饭,我们还可以一起画画,玩捞鱼的游戏。
宝宝,妈妈一度觉得我们就像那个少年派,在太平洋里漂流,而且是跟着一头老虎一起漂流,又恐惧又绝望,我们是如此地害怕,害怕忽然失去你,害怕没有好好跟你告别,害怕将来我们会后悔现在所做的每一个决定。然而妈妈现在发现,如果恐惧实在无法克服,尝试着与他相处,也未尝不可。就像妈妈的焦虑,妈妈尝试了按摩、拍打、艾灸,都没有放松下来,所以妈妈决定好好与它们相处,就把它们都写下来吧。好好相处了,反而有种超越常理的平安与喜乐。也许这就叫神的平安。
宝贝,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好吃的食物,好看的风景等着我们,所以我们要好好活着。妈妈一直在问自己活着的意义,妈妈却在给你买的《与鳟鱼和珊瑚礁相遇的奇妙故事》里,读到小野有五写给他孩子们的信,他说“度过了与别人截然不同的人生,这才是爸爸活着的意义。成为谁也无法替代的自我本身,竭尽全力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无论多么艰苦,直到最后也不放弃,不懈地坚持自我”说得真好,宝宝,也许我们活着的意义,就是成为更好的我们。所以即使我们的身体抱恙,也不妨碍我们成为更好的宝宝。即使妈妈这5年多一无所成,也不妨碍妈妈要成为一个更好的妈妈,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