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临之
过得了鼻子这一关,方能过得嘴这一关,鼻子便是一道门槛。我的这个癖好,三婶发现,我是从三叔那里学的。鼻子闻过之后,真正让人露出笑意的,就是舌头的感知了,酸甜苦辣咸,都藏在那里。
所谓酸味,唯醋最常见了,这让我藏住了那个父亲看见打醋人的行为的笑话。小时候,家里的晚饭常常伴着醋,不管是吃面条,还是摊煎饼,醋就是最好的佐料。我记得昏黄的锅屋里,灯光底下的面条锅开了以后,母亲将面条盛到四个碗里,等到父亲端起自己的碗时,总会顺手将早就已经准备好的醋倒进碗里,之后便端着碗扬长而去,开始去邻居家逛着聊着天吃完一碗饭。于是在这种情况下,家里吃面条吃醋的习惯,就让我们沾染上了,深深的感受到,醋的味道增加了本来就不美味的面条独特的口味。只是后来,还是没有习惯吃醋,只是吃饺子的时候,一定要将醋倒在小碗里,才算吃得上一顿饺子。
舌头的两侧让醋浸染的感觉,想想就能深刻的体会,自然而然,菜园子里的西红柿,也就会被想起。若是长得又大又红,西红柿还显得甜了一些,若是半青不熟,小孩子有耐不住想吃西红柿的冲动,就不得不吃那稍微泛点黄颜色的西红柿了。很纯粹的味道。
倘若西红柿又大又圆,红红的颜色就不那么算了,夏天的午餐中,若是有啤酒相伴,把西红柿切开,用白糖拌上,就成了一道小凉菜。这道菜是甜美的。西红柿的声场,让它本身从一种极端走向另一种极端,若是极度平庸,反倒不会让人那么喜欢,因为平庸的没了特色,就寡了味道了,这也不是好的。
说到寡味,既不是酸甜,也不是苦辣,像是一种额外的味道。知道这种味道,像是来自于偶然,又像母亲总结出来的味道。有一次家里烧米茶,大米淘好了已经放进了锅里,不知什么事情改变了计划,锅里的米就掺着水一直没有动,等到再想起来的时候,就赶紧烧起米茶。谁知,米茶虽然已经烧熟了,但是喝起来一股清淡无聊的味道钻进舌尖和嗓子,母亲一边自言自语,一遍又像告诉我说,以后烧米茶的时候,掏过米就要烧,米不能泡时间长了。我自那次,就逃脱了寡味。
味道寡淡的厉害,就让人想着赶紧吃上一点有味道的,那便称作“咸”了,这让我想起曾经在高中时,听到的两个女生的对话。彼时躺在一楼宿舍,窗外两个女生吃着瓜子,一个对一个说,吃到了淡味的瓜子,另一个说那不是淡味,那是原味的。巧妙的对话,仿佛所有的东西,原味本就应该是没有味道,只因为增加了佐料,才有了味道。这个对话,都七八年的光景了,我还记得。
童年除了吃饭,就是零食了。零食是小卖部里的闪光点,但是孩子们不是经常有钱去买,于是小孩子发明了一种零食,我要好好的描述一下。
菜园子里的辣椒分为两种,一种是朝天椒,一种是大疙瘩辣椒。如果从另一个角度区分,一种是辣辣椒,一种是不辣的辣椒。但事实往往打破常规,后来的菜园子里,被大人种出了不辣的大疙瘩辣椒。怎么去制作零食呢?从秧子上摘掉辣椒之后,拿住辣椒的柄,然后,一只手握住辣椒肚子,一只手捏住柄。将柄轻轻地往辣椒肚子里一送,辣椒长满辣椒籽的部位就会与整个辣椒分开。我那时候跟理想学到了这个方法,将没有辣椒籽的部分用水进行了清晰干净,感觉到没有多大的危险之后,就往里面倒上醋,让醋把辣椒的内部清洗一遍,减少辣椒本身的辣味。之后,辣椒里面一股酸味传了出来,再从锅屋里找出麻辣鲜,在里面晃荡,让辣椒的内壁都有麻辣鲜的麻辣味,一种鲜脆的零食就做成了。我是不知道理想怎么想到的,但我一直记得,他是很聪明的小孩,我从未赶得过他。
辣椒零食又辣又酸,还夹杂着一种麻味,这是神奇的。这也是智慧的人才能最先知道的。
写到这里,突然就想到马泡了。乡村人说甜蜜儿滴、酸不溜滴、苦不易儿滴、香喷儿滴、臭烘滴,都是人的感官,而苦不易儿滴,就是马泡带来的了。大豆收获的季节,豆地里会有很多马泡秧子,一个地方发现一个马泡,两步之外方能见到秧子,强大的生命,总是在田野里出现。成熟的马泡香喷喷,空气里都能闻到,但是这样想的东西,在还没成熟的时候,要是没有判断好就咬上一口,保证吃马泡的那个人“呸呸”个不停。田野里的味道一定千千万万,而马泡就是真实的苦味,因为我知道,苦瓜的苦跟他比起来,都只能算作一种善意。
至于咸,现在这个时代,重重的口味,恐怕都不用我去描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