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头(二)
忙头(二)
四八宴席是那个小县城的非遗项目,四个盘子,八个碗,按照主菜不同,又分为鱼四八,鸡四八,参四八。四八的传承在当地人也越来越少,倒是在某些市中心,某些商家打着各种旗号地在做,味道咋样?也就成了千菜一面的名头。
忙头(二)而这个在单位厨房掌厨的大爷却不是那种定制酒店出来的,他来自于民间,地道的民间,四八席的发源地。因为距离孔圣人的家乡很近,各种礼数也是繁杂,自然少不了酒席上的礼,于是和四八宴席相匹配的也就有了酒礼。
听这个大爷讲四八席和酒礼这可是当地“大事”的标配。后来参加当地的下边的乡镇“红事”、“白事”算是见识了。传统的流水席,炒菜的大师傅一辆流动小车在门前,熙熙攘攘的人群,迎来送往中,盘碟空空,人人都是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四八席,给了当地人什么?从坐次的尊卑,到酒礼中的推杯置盏,流传下来的是一个个家族的兴衰。有的家族十桌八桌,有的家族寥寥数人。
食堂大爷是在村里转酒席转出来的人,他的个子不高,皮肤很黑,一道道皱纹长得都很谦虚,围绕着他笑起来的痕迹做了加深,这会让你觉得仿佛是素描中的线条阴影艺术效果,于是那笑里自然而然地多了几分虔诚与真诚。他一说话,总是先把他的笑“纹”挂出来,时间长了,久了,你竟不知他不笑的时候是不是脸上也有纹路?是笑出了皱纹吗?
一双眼睛并没有因为岁月的侵蚀而变得黯淡,相反当他对木子讲起那些席地的时候,眼睛会放出易彩的光,这是他一辈子为之操劳的事儿啊!他说他们这批人,村里,镇上都叫他们“忙人”,而他们的头儿就叫做“忙头”。
忙头(二)食堂大爷已经从“忙人”晋升为“忙头”,这也是许多年的事儿了,村里谁有事儿,第一个要找的就是忙头,忙头负责来安排整个局,忙头负责里里外外的忙人。
忙头既是各种局的组织者,策划者,也是全程参与者。协调外村外乡的鼓乐队,讲价拉呱这是他的活;对接主家的事儿,花钱办事这是他活儿;给忙人们分工安排,这是他的活儿;里里外外,迎来送往,礼仪礼数,这是他的活儿!作为一个局的最高权力人,他有着如同国王统治国家的号召力与不可捍卫的权威。他的高高在上,就保证了在村里他的地位,村长、镇长、乡长又怎么样?遇见事儿,不是照听忙头的!
忙头都是有正义感的受村民,广大人民热爱的人,他们的厉害木子是见过的。比如某年她的亲人离世,因为子孙的不肖,忙头有所耳闻,在唢呐手的《哭娘》曲儿中,忙头硬是让人吹了三遍,因为只要吹这首曲儿,儿孙们就得在灵棚前磕头使劲儿哭,直到他们哭到声嘶力竭,直到他们磕头磕得再也站不起来,前来发丧的人无不心里称好,单纯的善良让大伙儿以为这可以告慰那位老母亲的在天之灵。这样的好忙头在村里乡下并不多。一是这人得足够机灵,八面玲珑,有足够的精力和经验来面对各种人和事。二是这人人品足够好,因为他在这些局里听到的看到的很多家族的隐私,他只有做到心中有数,守口如瓶,才会让整个局相安无事。
木子觉得食堂大爷一定是个好忙头,因为他的心地足够善良,也可能是因为木子受到了格外的照顾,大爷总会在木子加班后给她来个小灶儿。大爷说,忙头是最公平的人,乡里乡外,平时总会有人在局之余,请他们断案了事帮帮忙。见过了人生大悲大喜的人,总是比身边的人多些淡定吧,世间除了生死,哪里还有什么大事儿!老忙头听完家长里短后,通常会点上一袋烟,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是时候给这些人家好好啦一番了…
忙头(二)絮絮叨叨中,木子听了大爷讲了许多所谓的行业潜规则,在经济条件落后的过去,忙头们多的福利不在乎就比别人多了几盒烟,多了几块儿糖,多了些打包点心回家的机会。现代人的经济价值观,那种急于回报的心理,他们那一代人是看不见的,那个时候,大家还在向往的是共产主义社会,那个时候大家觉得那些事儿都是自家的事儿。
提起那些事儿,那些局,离开锅灶的大爷总是神采飞扬,他们的时代过去了,他在絮絮叨叨中对木子讲述了一个时代的记忆,记忆支离破碎,片段组合起来产生神奇的化学反应,木子觉得自己仿佛就是那个时代出来的人,那些故事仿佛就是前世今生的故事。
前世,木子在深宅大院,一方池塘,几尾自在的锦鲤,一阵风吹过,荡起的涟漪仿佛一个个的无法走出去的幽闭,圈住了木子的眼,圈住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