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草原
浅雾的晨,向城北十里。从没料到在这深春清冽的谷雨时节,我会与一片草原相遇。
站在这绿毯之上,百亩草场的最边缘,是我终极的眺望。我一直想要的视野,来的如此简单。远远青山,一座座紧紧相依,组成弧度柔和的波浪线,像一条逶迤的长龙,托起四月里蕴酿着无数可能的天色。群峰不说话,静静地描摹岁月纷扰后的苍茫,任淡紫色的轻烟缭绕在沉实和缥缈之间,时光的侧影,山脊不舍昼夜不分四季地破译日见日新的月落日升。
太阳会不会破云而出,霞光映染,雨滴会不会帘幔细笼,玉撒如珠,谁知道呢?
不要改变,就这样吧。太光芒的世界,令自由和真实害怕粉饰。闭上眼睛深呼吸,我听见自己心跳,静若处子的神怡之景,原就是用来聆听本真心音的,灵魂在遭遇这片绿色的辽阔时,已心甘情愿接受其纵深递进的绑架。
我没有去过大草原。“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句子打念过《敕勒歌》起,就是一声来自天边的任性的招唤,透过鹰的翱翔与长风对望,繁星坠成雨,雨滴汇聚成绿色的海洋,青春是起伏的波浪,令人浮想联翩,心驰神往。身居湘东的我,曾经最大的愿望就是去看海,看草原。海,看过几次了。青青草原,仍然是我梦中策马驰骋的一场浩瀚。我要当个牧羊女,一袭白裙行走在绿草之上。
我的南方,我走过的青草地,总是花叶浅浅,永远也没不了我的脚踝。而且,并不会是纯粹的绿草,娇小玲珑的野花最喜欢肆意点缀。我疑惑过,为什么大草原的草可以淹没牛羊,那得多高多茂盛?
去年,也是四月,有朋友去了呼和浩特,告诉我说,草才刚刚冒出地面,离翠色迷人眼还早。不过,草原已铺开巨幅的宣纸,世代流传的神话和诗意的耕耘开始一点点书写,一场鼎盛的波澜壮阔是古老的土地永葆年轻的的最好阐释。
后来,我知道草原上生长的是芨芨草,草丛高一般100-150厘米,高者可达200厘米呢。难怪,淹没牛羊是必然。它生态适应幅度很大,常形成巨大的密丛,有点水的戈壁滩它就能生长,耐碱性,比一般的草整个地高出了一个腰身。看模样儿,和灌木丛有些相仿,一丛丛,一片片。当然,芨芨草更是牛羊骏马最美味的口粮,在草色中被淹没其实是它们欢脱的畅享。草原,永远是动物们的天堂。芨芨草,以一株草的形式在生长,以一种情怀在坚守。
此刻,我的脚下,绿草如茵,我醉在其中。我蹲下身子,细看这百亩之原单一的一种植物。昨晚是下过雨的,小草贴紧地面,在润泽的柔光中打开湿漉漉的笑容,细小的嫩叶托着还未风干的水珠儿,各种思绪各种臆想,都在风吹草动里安然无恙地新绿。泥土下的生长何其隐秘,纷芜中细思扎根的意义。
拥一顷碧色,缓行在土地上,光走是不过瘾,不足以放飞绿野仙踪的心情。坐下,躺下,打个地滚,情不自禁要与绿草一起柔软。
我以鱼的方式,与草原相融,我不能走遍,也走不到它的边界,我只作片刻的停留。像多少的鱼儿,不住一条河的源头,也游不尽一条河的流径。天空与草原,群山与村庄,静与净,已足以让我说出心中的无数句“我来了,我爱!”但不必说。连语言都应该舍弃,你我之间,只有干干净净的缄默,与存在。天空烟云流动,雨和阳光握手言和。飞鸟,用歌声调剂着暮春的宁静。绿色与心灵的距离,借它们的翅膀扇羽丈量。我是牧羊女,我放牧着我的梦,牧着我的牛羊,以梦为马,衣袂翩翩,在一片绿茵上扬鞭奔驰。
一片绿地,底牌至简,冥想深悠。
对了,这是稻田,为何生出这一片草原?这草原,也会向夏疯长,如蒙古,天山,长到淹没瘦小的我和我的牛羊?我还有一半清醒。
天空,飘过美丽的风筝!我望过去,是几个孩子大人在放风筝。那种撒欢,在辽阔里无拘无束。另一边,还有人在撒肥,在割草。草原中间新修的公路笔直,小货车在忙碌。
小问几句得知,这是前年开始开发营运中的二百多亩景观草皮。贴地而生的叫果岭草,长不高。果岭草的植株细密,叶子细小,比较低矮,果岭草生长而成的草坪细密浓绿,拥有绝佳的观赏效果。所以,经济效益是不错的。开发草皮的老板是外地人,典型的农民大哥,做这个工作二十年了。说到这,他笑得更憨厚可爱。他比所有人都黝黑,深深的皱纹在我的美颜相机里平坦了一些。我和文友开玩笑说将你拍的这么帅下次我们来买草皮优惠点,他一个劲地点头,继续忙乎:五月来,草色更好看。
没有风吹草低见牛羊,没有茂盛的芨芨草,四月天里已然碧色一顷的人工草原,久居斗室的人逃不过一个眼色。一脚踏出是成吉思汗的莽莽苍苍,马蹄踏得夕阳醉,卧唱敖包待月明。张开双臂回眸一笑又是诗意江南,一川草色青袅袅,绕屋水声如在家。
我当即发了朋友圈:我从草原来。明眼人笑我:草坪好吧!
我说,我未去真正的大草原,这片绿地,算是我与草原的初次邂逅吧。
暮春初夏,与草原相约,姹紫嫣红不见,落英缤纷不见,青青草色间,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