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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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e

        宫里头新添了一个清凉苑，琉璃瓦汉白玉的柱子，请进了一个小皇帝新纳的妃子。

        小皇帝是正德年初登基，今年刚好执掌大权五年，至今没有一儿半女。太后娘娘心急，想要抱胖金孙，日日催着皇后给皇帝添妃立苑。今年一开春，年景不错，皇后就按着祖宗的规矩，亲自挑选各地送来的娇滴滴的小姑娘。

        国家兴盛，百姓富足，百姓心里头感激这一代皇族，于是也乐呵呵愿意把自己家的闺女往宫里头送。选拔的那几天，后宫的官道上各路莺莺燕燕姹紫嫣红，胭脂香粉洒满了一路，煞是好看。

        小皇帝坐在高高的金座上，看着一波波流水一般走过去的候选人。祖宗的规矩是一门大学问，不可选相貌丑陋之人，不可选无德无才之人，不可选戴罪之人，不可选品格轻浮之人。但是，坐在最高处的小皇帝就只能看见蒙着面纱之下的朦朦胧胧的面容，德才之类根本无法辨明，于是百无聊赖之下溜出了前殿去后花园一个人逛园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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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wo

        自古以来，话本子里都是写新进宫的小宫女在逛园子的时候遇见天子，最后被纳为妃子的故事。这一次，小皇帝也遇见了一个小宫女，粉面笑靥如花，娇滴滴向他行了一个礼。

        小皇帝闲来无聊，就叫着小宫女一起去逛花园。

        微微月光，衬得院子里头的小路都是带着淡淡的脂粉香。

        小宫女挑了一盏宫灯，走在小皇帝的后侧。宫灯是八角形的，每一面上都勾勒了一朵镂空的牡丹花。红烛的光影印出来，落在两人步子的中间。

        静悄悄的园子里就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和宫女纱裙轻扫地面的沙沙作响。气氛微妙却有一丝尴尬。

        小皇帝轻咳了一声，找了一个话头：“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豆蔻。”

        “几岁了？”

        “过了下月就满十五了。”

        豆蔻的声音特别轻，柔柔地挠着小皇帝的心尖尖。

        今日见过的女子太多太多，多半都是尊贵而又有家世的，如这般清丽的倒是挺少。

        小皇帝忍不住停下步子，往她的脸上看了一眼。

        白净的脸衬着一双凤眼，站在月光之下，确有超凡脱俗的感觉。

        “我赏你一个院子好不好？你住在里头，哪日我想逛园子了我就来找你。”

        豆蔻战战兢兢，低下身子行了大礼。

Three

        第二日，豆蔻就被调到了小皇帝的寝宫，做了那里的掌事。小皇帝许诺的院子也在那日开工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百日之后，豆蔻成了清凉苑的妃子，不用再做一个扫撒的小宫女了。

        当天晚上，红烛两盏，豆蔻换上了一件绯红色的纱衣，从如意汤中沐浴出来，就被领着去了清凉苑的寝殿。里头，小皇帝已经坐着在等她了。

        豆蔻进宫之前，家里头有两个姐姐，分别嫁了好人家。娘在嘱咐她们的时候，也被豆蔻听着过一星半点。豆蔻顺从地脱掉自己的纱衣，坐上了床榻。

        小皇帝看了眼前的风景一眼，伸手帮她把纱衣披上。豆蔻有些不解，却也没有多话，站起身来放下帷帐，伺候他睡下了。

        小皇帝每月的初一十五都会来豆蔻这里，喝上一杯安神茶，再早早地窝在被子里睡下。豆蔻会坐在床头，用手指轻轻按着小皇帝的太阳穴，看着他一点点沉沉睡去。他来的时候，总是眼底发青，疲惫地冲她笑笑，可走的时候，会轻轻吻一下她的额头，说再过几日再来看她。

        豆蔻点点头，伸出手去抱一下他，再起身为他准备衣物。

        月月如此，年复一年。

        后来，朝堂变幻，当年的富足安定也变得动荡不安，小皇帝也从当年的青葱少年，长成了一个成熟稳重的男子。

        再后来豆蔻身体不好，在她三十五岁那年就病逝了。

        弥留之际，皇帝守在她的床侧，握住她的手。

        “她们总说，我没生下孩子，是没福之人。可是，”她咳嗽一声：“可是，我觉得在这深墙宫苑之中，我是那最有福的一个。”

文字摘自公众号：月上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