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的女儿（一）
不存在的女儿（一）
太阳已经西斜，铺展在眼前的是无边无界的沙漠，好像一片泛着滚滚波涛的海洋，在夕阳的映照下闪着黄色的光芒。
微风夹杂着粉一样的细沙迎面吹来，身上立时沾满了沙漠的味道，喉咙里干得嘶嘶声响的味道。
她蹲下来把紧挨在身边站着的孩子拥入怀里。长时间的跋涉已让她丝豪没有张嘴说话的欲望，小脑袋低垂着，像霜打的茄子般蔫蔫的。
她说，宝贝，我们快到了。可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尽头。
“嗷呜!" 突然一声沉厚、悠长的狼嗥声冲上云顶，在空荡的沙漠上空撒开。顿时，四处的狼嗥此起彼伏。声势越来越大，似排山倒海，又如万马奔腾，拖着翻天覆地的黄沙汹涌而来。
她怔怔地望着那一片沙墙，良久才反应过来。
“快，躲进毯子里面!”她迅速地从背包里掏出一张灰黄的毛毯，不容分说地把孩子塞到毯子下面，连同自己匆匆盖上。
沙漠上瞬间伪装起一座灰黄的沙丘，在狼群的奔跑声中瑟瑟发抖。
狼的气息愈来愈近。她两手紧紧地捂住孩子的嘴巴，心窝不由地剧烈跳动起来。
最后一只狼从毯子上跃过。可是，像察觉了什么似的，突然停下来了。它慢慢转过身子，一丝狡黠阴翳的冷光从眼中闪过。
一股腥臭扑鼻而来，即便隔着一张毯子，还是能闻到那么难闻的味道。她深吸一口气，心里十分清楚一场肉博在所难免，一只手不自觉地握紧腰间的刀柄。
空气瞬间变得凝重。
忽然，野狼低身前俯，脖颈黑硬的毛发全都倒立起来。随着喉咙里一声低沉的咆哮，它纵身一跃，如同闪电般向那堆沙丘扑过去。
“呜！”野狼的身体从半空中掉下重重地摔落在地，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它双眼像充血般恶狠狠地盯着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是怎么都没有办法。肚子上的一道长刀口，直抵脏腑。
果然是一把好刀！割毛断发，杀人不见血，说的大概就是它。她呆呆地看着那道伤口，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亲手杀了一匹狼。
“妈妈！”就在她出神的时候，仿佛听到孩子在叫她。她把眼睛从狼肚子往上移，却意外地看到一个小女孩的脸。齐整的流海，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正望着她笑。会笑的眼睛，每带到一处，见到的人都忍不住称赞。那是她的女儿的眼睛，是她的女儿！
她使劲晃了晃脑袋，试图把她以为的幻觉甩掉。可是躺在面前的却是她的孩子无疑。一定是什么地方出错了。她俯身抱着她的女儿，怎么也不肯相信那是真的。仿佛一下被推进另一个世界，分不清是真还是梦。
“妈妈，疼！”女儿的脸上突然呈现疼痛的表情，一双手开始不停地胡乱抓肚子。那道长且深的白口子，鲜血汩汩地从里面流出来。很快，地上的沙子都染成了红色。
“不要抓！”她按住女儿的手，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眼泪像决了堤般夺眶而出。女儿在她怀里渐渐没了声息，她的心疼痛得像是有只手伸进去把它用力往外拖。
她竭力喊女儿的名字，可是声音并没有冲出喉咙让空气振颤。那声呼喊被囚禁在身体之内，丧心狂般乱转。眼泪簌簌地流着，那些能成其为身体的部份一点点地从她身上瓦解、流失。
不存在的女儿（一）
她猛地睁开眼睛！
周遭除了丈夫发出的如牛鼾声外一片寂静。孩子的手轻轻地搭在她身上，暖暖的。
是做梦。她心想。 一串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枕巾早已湿成一片。她大大地舒了一口气，手脚麻木连一根指头都动弹不得，如果继续沉浸在梦境里势将不可收拾，就在那危急关头，她仿佛被人揪住领口般生生拽了回来。
她静静地躺着，等待力气回复。下腹仍在隐隐发痛，那个位置，正是白日里胚胎脱落的地方。
她非常清楚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梦。那个刚刚开始在她子宫里发育的生命，是自己选择让她结束。
原来是个女儿。可是，已经不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