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和苹果

外公和苹果

这件事，搁在我的心里已经好多年。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外公那张消瘦的脸庞，微微颤抖的双手，眼角流出的泪水，总是能猝不及防得撞击着我遗憾的心。

外公在我高三时离去的。

得到消息时，我在上晚自习，教室里特别安静，每个人都在为高考奋笔疾书，埋头苦学。

没人注意我被家人叫出教室后发生了什么，只是在进来时，我的眼睛是红的，哭过，眼泪还未擦干。

回到座位，收拾了书本，便向教室门口走去，脚步是沉重的，眼泪还在不停的滴落，我知道，这个消息迟早要来，但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还记得外公生前，家中一条通向客厅的主道两边种了各种各样的花，虽然至今记不清那些花的名字，但是，每次去外公家都会看到，他拿着洒壶在为各样的花浇水。

外公是一个爱花的人，也特别会养花。

印象最深的便是，外公种的指甲草，小时候的我们总是喜欢在假期里去外公家，嚷嚷着要包红指甲，一连包上个三五天，指甲就从乳白色变成了我们喜欢的红色，包的次数越多，红颜色就越深。

有时候我们会出门和其他小朋友比较，看谁的指甲最上色。或者去看看谁包了食指，就会指着谁的食指叫嚷着，鸡叨狗咬，这或许只是大人们觉得食指染了色不好看的小伎俩，或者有其他的说法，这我倒无从知晓了。食指也就从来没有染过色。这似乎就是我们年幼时期最大的乐趣。

外公也爱干净，当时的外公家，不管何时去，都是一尘不染的，母亲的干净估计也是随了外公吧！

后来外公生病了，那时候还不知道外公是生病，意识里认为人老了应该都会像外公一样，在床上度过，得由家人照顾。

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外公生病了，一开始还会自己拄着拐杖出门转转，后来，慢慢的就很少见外公再出门。

经常见到的情景就是，外公一个人扶着自己卧室里的墙壁，往门口沿，往门外巴望，那时的外公其实已经不能自己行动。需要外力才能到门口去，有时候天气好了，母亲会把外公扶到院子里，晒会太阳，外公的心情好像就好一点。

一个人时，外公好像就闷得慌，想去外边看看，却又有气无力，只能张望着我们在院子里玩耍，而外公却只有羡慕的份儿。

那时的自己，其实是很少关注外公的，向来都是母亲在照顾，所以，也就忽略了外公的情绪。

记得有一次，母亲有事要出趟远门，说远其实也就是去镇上办事，平时母亲总是守在外公身边，好能够及时照看外公，连镇上都很少去。

这一次，母亲把外公交给我，让我照顾外公一天，母亲把什么都安排好，出门前，不停的嘱咐我一定要不定时的去看看外公，我漫不经心的答应着，手里玩弄着书本。

半晌，我也依照母亲的吩咐，去外公的屋子里转转，和外公聊聊天。

那时的外公，有时头脑是清醒，有时却是迷糊的，说话也不清楚。面对着外公，突然间特别能理解母亲，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外公。

外公像个小孩儿似的，对我笑笑，指着桌子上的吃食，意思是想要吃东西，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我的心其实是揪着的，有一种刺痛。曾经的外公是一位兵人，有着挺拔的身躯，有着充足的精力照看他的花花草草，种着各种各样的季节菜，没事了和邻居们下下象棋的慈祥老头儿。如今，看到外公让人心疼的样子，心里面五味杂陈。

喂外公吃了饭菜，帮外公收拾了屋子，想到家里还有苹果，不妨让外公吃点苹果也是好的。

我拿起一个苹果在厨房里洗了洗，原本想着怕外公不能直接拿着吃，就用刀子切开几瓣，喂外公吃，虽然我想到了切开，却没有想到切得更小一点。

外公的牙齿几乎已经没有了，吃饭也是黏黏糊糊的，更何况是苹果呢！他根本就吃不了我切得苹果瓣。

外公艰难的咀嚼着我放在他嘴里的第一瓣苹果，我看到外公脸庞突然扭曲了一下，咧着嘴，痛苦的呻吟了一声，我赶紧让外公把苹果吐出来，真像个小孩一样，把苹果吐了出来，委屈的眼神注视着我。

外公一定很疼，那疼是一种怎样的疼呢！会不会有一点点责备在里面呢！我看着外公疼痛的表情，眼泪忍不住的流了出来，在我伸手擦掉眼泪的同时，我看到外公眼角也有一颗温热的晶莹的泪珠流淌了下来。我伸手帮外公擦去眼泪时，外公颤抖的双手在半空中起了又落。我想，那一刻的外公肯定是清醒的，他肯定知道，我是他看着长大的笑笑。

或许还是因为当时的自己太小，还不懂得去照顾别人，便把苹果拿了出去，便再也没有让外公吃。

只是在后来慢慢长大后，才想到，为什么不把苹果切成薄片，或者更小的小块儿让外公吃呢！

在后来的日子里，和母亲说起过这件事，母亲也顿悟似的，就是呀！咋那么笨呢！切小一点不就行了吗！

后来所有的苹果都像硌疼外公的那颗苹果一样，有了一种说不清的感情，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表的遗憾。

外公，我一直都在想您！苹果我一定会切更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