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来深圳
2011年6月我的高考成绩下来,成绩不理想,没有考上本科大学,我严重偏科,447分的成绩让我陷入迷茫,是继续读大专还是打工?我左右为难,最终决定放弃继续读书,选择打工挣钱,因为家里经济困难,还有一套背负20年房贷的房子,靠父亲一个人还贷实在太辛苦,我觉得既然没有考上本科大学,如果继续读书,只会增加家里的压力。
“爸妈,我决定不继续读书了。”
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爸妈沉默了许久,轻轻点点头,如果我考上本科大学,爸妈即使砸锅卖铁也要让我继续读书,可是眼下,面对这个成绩,爸妈也只能无可奈何。
去哪里打工?做什么工作?我是一头雾水,我没学历没技术,面对茫茫未来不知所措,有人建议我进工厂,有人建议我学技术,要么去成都要么去沿海。我找到当地的总工会寻求工作,被安排去深圳的一家电子厂工作,这家电子厂在遂宁有分厂。除了我,还有十几个老乡一同前往。对于深圳,我除了知道是一座大城市之外,其他的几乎没有过多了解。
7月7日是我出发的日期,爸妈对第一次出远门的我千叮万嘱,了解到深圳的工厂有提供食堂吃饭,所以我第一次出远门只带了200块钱,面对即将来临的人生第一份工作,我充满了兴奋,甚至认为能干一辈子。就这样在总工会的安排下,我和十几个老乡一同踏上深圳的路程。
这是我第一次坐火车,那时候从家乡开往深圳的火车还是老式绿皮火车,我原本以为火车和客车一样都是人人有座位,可是上车后我才发现手里的票是站票,同行的十几个人也全是站票,因为时间紧,总工会来不及预定车票,只能买站票。刚开始我是兴奋的,倚靠在坐满乘客的座位旁看着窗外,火车哐当哐当的声音在我耳里是一曲曲美妙的音乐,有时我也会在各个车厢好奇地穿梭。可是几个小时过后,我就不再兴奋了,而是感到双腿发麻,身体有些疲惫,我想找个座位坐下来,可是放眼车厢人挤人,甚至过道也蹲着不少人,我只好无助的坚持,时而蹲着时而站着,这长达三十八小时的路程注定让我永生难忘。
7月9日终于火车抵达深圳,我冲出火车,深深呼吸着空气,这一两天在拥挤车厢我实在无法承受,我跟着领队走出火车站,眼前的一幕让我只能用瞠目结舌来形容自己的震惊。四周高楼林立,道路宽阔,车辆不绝,那四周的高楼像是一座座高山耸立云间,我仰长了脖子看着这些从来没有见过的高楼,我是个高楼迷,只感觉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深刻感触,这里摩天大楼遮天蔽日,玻璃幕墙折射出蓝色的科技感,我甚至在想如果这里有一栋高楼是修在老家该多好。
不久领队联系的几辆车到达,这是那家电子厂派来的车辆,随后我坐上了车朝电子厂而去,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窗外这座陌生的城市,既感到陌生又非常的向往,希望能在这座城市有所发展。
车辆到达目的后,电子厂人员安排了宿舍,等第二天就开始上班,宿舍是八人间,床是上下铺的铁架床,坐在床上稍微一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头顶上的风扇算是唯一的电器。晚上,我和几个老乡一同走在大街上,电子厂所在的地方在宝安区比较偏远的地方,虽然比不上市中心的繁华,但这里工厂遍地,人气也是不差,一到晚上下了班的人们会在街上悠闲地散步,街边有各种各样的商店和小吃。
我坐在街边的椅子,望着街上人来人往,幻想着在这座城市努力挣钱,买车买房,以后风光地回到老家。
第二天我和几个老乡被安排进了车间,我被车间的线组长安排印刷线路板,在线组长的指引下,我把线路板放在机器上,按下按钮,机器启动将线路板印上白色线条。操作看起来简单,却必须十分仔细,如果印制出现偏差,白线印偏就会返工。
返工让我非常吃不消,返工流程是把印刷偏差的线路板拿到清洗间清洗掉白色线条,普通的水根本清洗不掉,只能用带有腐蚀性的专用清洗水,一般会带上手套,但是手套很多都是坏的,我清洗线路板的时候很容易双手沾上这种腐蚀性的水,一块线路板清洗完,我的双手火辣辣的痛,几块清洗后,我感到自己双手像是被刀割伤般的疼痛。起初因为珍惜这份工作,我并没有放弃,一边印线路线,一边忍痛清洗。
原本我以为在这里上班能坚持很久,甚至幻想我会干到退休,我习惯了白天上班晚上休息的作息时间,可是一周后线组长跟我说,下周开始上夜班,工作流程不变,只是颠倒了作息时间,晚上还要上班?我长这么大还第一次听说。我刚开始乐于接受,毕竟在这里上班一切都要服从安排。可是时间一久,我有些不适应,作息的颠倒常常让我半夜时候打瞌睡,却只能苦苦硬撑到天亮下班,那种想睡而不能睡的滋味简直是度日如年,每当半夜在食堂吃完饭的时候,我会看着远方熄灯的居民楼,这种反差让我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
除了作息颠倒不适应,还有让我头疼的另一件事,每当自己白天睡觉时候,很难一觉睡到夜晚,中途要醒来很多次,更要命不管是上白班还是上夜班的人都在同一个宿舍,我经常白天睡觉的时候,会被一阵嘈杂的吹风机声音吵醒,白天一旦中途醒来,再想接着睡觉就难了,困意全无,半睡半醒熬到晚上七点起床上班。
7月23日,我在工作了半个月后终于忍受不了,这段时间我的双手被腐蚀性的水折磨地疼痛难忍,再加上作息时间混乱,我向车间领导提出离职,离职后的我才知道工资还要等到下个月才发,恰恰此时我口袋的钱快用光了,身上只有几十块钱,原本在这里吃饭是相当便宜,现在不允许我在食堂吃饭,毕竟自己已经不是电子厂的员工,不仅如此宿舍管理员也下达了逐客令,不允许我继续住厂里宿舍。
想不到辞职却带来了一连串的压力,过了两天后我口袋空空,没有住所,家人打来电话问我的情况,我好想告诉爸妈,爸妈,我没钱了,我好想回家。可我却不想让爸妈知道我过的不好,每次我总是笑着说,爸妈,我在这里一切都好。可是挂了电话,我一下子像是丢了魂,双眼迷茫,我想起自己刚来深圳的意气风发,再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落差感让我的泪水在眼眶打转,真应了那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从仅剩的十几块钱里拿出几块钱买了一盒饼干和一瓶矿泉水,这是我一天的口粮,必须精打细算,尽量撑的久一点,到了晚上我没地方睡觉,就找个公园睡在长椅上,之前住在宿舍,虽然宿舍条件一般,至少还有风扇,可是现在闷热天气让我睡在长椅上辗转反侧,时不时还有蚊子叮咬,一晚上全身被叮的发痒,到了第二天不得不买瓶花露水涂在发痒的身上。
当身上仅有的钱用完后,我已经坚持了四天,我多想找个地方舒舒服服洗个澡,大口大口吃上一顿饭,美美睡一觉,这再平常不过的事此刻成了奢望,我的肚子饿的咕咕叫,没有了精神气。以前爸妈常说一分钱逼死英雄好汉,现在我终于明白这话的含义,身无分文,任何事都干不成,即使自己能够再次去工厂面试,我连资料打印费都给不起。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在街上茫然的走动,停在了一家蒸菜馆,蒸菜馆的饭菜飘香四溢,馋的我直流口水,我摸着自己空荡荡的衣服口袋,沉默了许久,一直等到中午过去,蒸菜馆的客人走完后,我终于忍不住地走到老板娘面前。
“小伙子,里面请,看看吃点啥?”老板娘热情的招呼。
“我……”我眼巴巴地望着饭馆里剩下热气腾腾的蒸菜,肚子更加饿的咕咕叫,只好厚着脸皮说道:“阿姨,我好几天没吃过饱饭了。”
话音刚落,老板娘就注意到眼前的我面黄肌瘦,像是饿了很久,她顿时明白了,连忙拉着我走到桌前,马上端来热气腾腾的荤素蒸菜,再盛满一碗米饭和一碗汤递到我面前,关心地说道:“先吃饭,不够的话还有。”
我的眼泪在眼眶打转,伸出双手接过米饭,哽咽地感激说道:“谢谢阿姨。”
饿了好几天的我看着桌上的蒸菜狼吞虎咽吃起来,虽然这几道蒸菜不是什么山珍海味,此刻在我眼里这是世界上最可口的饭菜,这顿饱饭我等了好久。
看着眼前这个脸上还带有稚气的我,老板娘知道我一定是饿的没办法才拉下脸面来乞求食物,她也明白刚进入社会的年轻人是多么的不容易,有苦独自承受。
我把桌上的饭菜吃的一干二净,忍不住的打了个饱嗝。老板娘从我口中得知了我来深圳的经历,这一个月的艰辛对独自来深圳闯荡的我来说实属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
老板娘是一个善良的人,他不仅在我危难的时刻伸出援手,还热心的让我就在她店里帮忙,等找到工作再离开也不迟,我不好意思在她这里耽误太久。在7月28日我遇到一起进厂的同乡,他说他已经不做了要去东莞找工作,问我去不去,身无分文的我把他当依靠,希望他能带我一起找到工作,于是我向蒸菜馆老板娘告别,老板娘拿出一百块塞进了我的手中,让我好好找工作,如果再遇到困难再来找她。我庆幸自己遇到这么善良的人,在公交车即将到来的时候,我出于感谢抱住了老板娘,然后鞠躬道别。
公交车窗外的天空像是湛蓝色的海洋,那些白云像是翻滚的海浪拍打着我的心,我还没来得及走遍深圳的每一个角落,如今匆匆离开,只在深圳待了不到一个月,以后还来不来深圳,我也不知道,我羡慕那些坐在玻璃幕墙写字楼上班的人,可是自己没有高学历,没有好的技能,即使再来深圳,也注定逃不了进电子厂的命运。
2011年第一次来深圳待了不到一个月,2013年也短暂在深圳待过几个月,直到2015年我第三次来深圳才在这座城市逐渐稳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