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坠入大海》第三十六章
书北冥／绘
2010年高一下半学期开学时，学校陆陆续续走了一些人，有的转学、有的辍学、有的被开除。宿舍空出不少床位。
学校每学期都会调整一次宿舍。这次，白曦月和自班同学住在一起。
但她依旧是一个人。
新教学楼建好前，厕所离高一所在的教学楼很远。大家去厕所一般要横跨整个校园。
白曦月就坐在后门的位置，出去时很方便。
有时她还未回来，后门就被人或风给关上了，她不得不经过两扇窗，绕到前门，再从教室中间穿过人群走到最后一排。
她不喜欢那样，感觉太绕，但最关键的原因是她不喜欢被别人注视，因为在大家的视线里，她不知道自己的手该何处安放，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走路。
课间走廊两边都站满了男生，他们有时聊游戏，有时聊最近发生的趣事，有时也聊聊别班的女生，有时只是站着不说话。这让白曦月很有压迫感。
那天白曦月去厕所回来时，南沐辰他们正站在走廊两边说话。
白曦月发现后门打不开。
南沐辰靠在墙上看了看她，白曦月有些紧张，硬压着那一口气从容镇定地往前门走。她能够感觉到身后一直紧紧黏在她身上的强烈视线，一时心下忐忑不安。
她来例假不小心把裤子弄脏了，又不能回宿舍去换，因为学生宿舍只有早上、中午、下午、晚上等上学、放学时间是开着的，其余时间宿管都回家了。加上快要上课了，她瞧着不明显，这才来的教室。外人应该很难发现。
不知道其他人说了些什么，白曦月只听见南沐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白曦月回到座位时，上课铃响了。
杨韶嬅手里拿着书，看着大家，“上节课我们学完了那篇课文，接下来我们随机抽人上来考考上节课课文里面出现过的单词。”
白曦月翻开英语课本，面上不悲不喜，心中也不甚在意。
“白曦月。”
杨韶嬅随便叫了三个人上黑板。白曦月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心中并无任何波澜。她缓缓走上讲台，拿起白色粉笔将她念到的单词挨个写下来。
杨韶嬅见她写完了，便温声让她回座位。
一共听写了二十个单词，她错了两个。
“看来白曦月下去有复习巩固，大家要多向她学习，每天的任务一定要每天按时完成，不要一拖再拖。要知道积水成渊，积土成山的道理。”杨韶嬅道。
虽然被老师当着全班的面夸赞了，但白曦月依旧面无表情。其实，她有些担心有人会因此看不惯她，给她使小绊子。
当时南沐辰就坐在白曦月的两点钟方向，他们之间就隔了一张桌子、一个走道，相离不过两米。
老师讲课时，南沐辰总是不自觉地时不时扭头看白曦月。
旁边的女生也察觉到了，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白曦月，随之轻轻一笑，什么也没说。
白曦月虽说目不斜视，认真听课，但余光中却没有办法忽略这一幕幕。不经意间与他视线相撞，她又强装淡定，十分自然地低下头继续看书。
之后，杨韶嬅却突然停了下来，她温声说道：“老师不反对你们谈恋爱。历届不也乏很多学生，他们相辅相持，成绩反而突飞猛进，一起考上了重点大学。但一定要用对方法，不要影响学习。
你们现在都有手机，可以相互交换号码，保持联系，互相鼓励，共同进步，但上课时间一定要认真听讲。”
白曦月心里登时咯噔一下，老师这是在教他们怎么谈恋爱吗？怎么这课讲讲的讲讲的就偏离主题了呢？
余光中，白曦月看见南沐辰稍稍低下了头。
她抬眼看了看杨韶嬅，见杨韶嬅正在看着她，而大家交头接耳，东张西望，似乎想知道老师说的是谁，有眼尖的同学看着她，她们面无表情、态度轻慢。
白曦月不禁有些心虚，她咋觉得老师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呢！可是……怎么会呢？
白曦月不禁苦涩一笑，不动声色地低下头翻了翻课本。
她脑瓜里的天使和恶魔又开始喋喋不休。
天使说：“南沐辰是在看你，你为什么不相信呢？你这么善良美好，到底还要妄自菲薄、自卑自闭到什么时候？”
恶魔冷哼道：“人家多看你几眼就是喜欢你？能有点自知之明吗？人家要真是喜欢她，会只是干看着？你那是情窦初开，不懂情爱，难道连条狗多看你几眼你都觉得它喜欢你？”
天使白了恶魔一眼，“你懂个屁！这是年少时期青涩的情感。”
恶魔不屑一顾：“滚犊子吧你！人家南沐辰就不能看的是别人？英语老师说的就不能是别人？别对号入座，班上几十号人呢！别自取其辱了。”
天使：“妈的，老子不和你说了。”
之后，班里有个女生喜欢他，一直在追他。
她叫温颜，人如其名，是个很温柔，且漂亮的女生。
有天下午，南沐辰刚打完篮球，手里拿着衣服走了进来。他的朋友将他的衣服顺手丢给了温颜，“温颜，你男朋友的衬衫就交给你了。”
温颜莞尔一笑，非常娇美羞涩地低垂了眉眼。
南沐辰笑着用手拐撞了撞他的朋友，让他不要开玩笑。
温颜有些害羞的说道：“没事，我洗干净了再给你。”
大家都围着门口跟着瞎起哄。
紧接着白曦月便听见别人说他们好上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没过三四天他们又分手了。
白曦月只记得他们好上的第二天晚上，南沐辰看了看她所在的方向，说了句“花心”，改天她便听她们小声议论，说他俩压根儿没在一起，也有人说他俩刚在一起不久不知道怎么的就分了。
她们瞥了瞥白曦月，白曦月有些疑惑:他们分不分和我有啥关系？
然后她们压低声音说了些什么，白曦月只听见：“……她配不配，他们自己知道……”
白曦月觉得自己或许太敏感了，她总觉得这话很有针对性，就好像是特意说给她听的一样。
白曦月抬头看了看，只见她们立即移开了视线。
是她多想了吗？总觉得她们是在说她不配，可是，她不配什么？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她未作多想。因为所有的一切都能在怪病和自卑面前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她一直以为只要大家彼此互不相干，自己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了。可后来发现，是自己太天真了。
因为，强，是一个人的资本。弱，是一个人的软肋。人弱，就会被人欺。
那天中午放学，白曦月买了个奶油面包回宿舍，却意外接到了云柔的电话。
“喂！妈妈！”
“月，我给你买了双运动鞋，你来校门口拿一下，我挑了个挑子没地方放，不然我就给你送上来了。”
“哦，马上。”说着，白曦月放下奶油面包便疾步出门了。
回来时，白曦月一进宿舍门，发现大家都在，连宿管也来了。
白曦月有些纳闷儿，这是咋了？
白曦月走进去坐在床上，把鞋盒放在一旁，慢悠悠地吃起了奶油面包。
她看见宿管手里拿着圆珠笔和记录本，看见门后下铺的女生在床上找些什么。
白曦月看了看旁边的女生，非常疑惑的问道:“怎么了这是？”
“她们好像丢了两百块钱。”
“丢钱？”
这时，宿管冷着脸说道:“我调了监控，你们宿舍根本没有任何外人进来过。”
“可我的钱就是不见了啊！我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那个睡在门后下铺的女生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白曦月觉得她的表情有些奇怪，像是在演戏。
从白曦月进门起，宿管就注意到了她的鞋盒，且面色不善地看着她，这时见她在看她们，宿管便缓缓朝她走了过来。
她一副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模样，看了看白曦月放在一旁的纸袋，抬了抬下巴，“这是什么？”
白曦月啃着奶油面包，怯懦地抬头看着她:“我妈妈给我买的鞋子。”
白曦月永远也忘不了宿管当时的那个眼神，脸上就差写上“白曦月是贼”几个大字。一副“究竟是谁偷了钱，这不是一目了然吗？”的神情。
更可笑的是，白曦月自己竟然特别心虚。
可明明不是她偷的钱，却有种被别人当成贼的感觉。
这让本就自卑、怯懦的她显得越发心虚，就好像屈打成招，连她自己都有些承认自己是贼了。
没偷盗的人诚惶诚恐，偷盗的人反而心安理得。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宿管问完之后，神色轻蔑、冷漠地睥睨白曦月片刻，仿佛答案已经昭然若揭，大家都心知肚明，没有任何继续下去的必要，就好像刚破了悬案，她拿着记录本转身趾高气昂地离开了。
白曦月当时反应不过来，只是个有些心虚的自顾自地吃着奶油面包的傻孩子。
直到多年以后，每当脑海闪过那个眼神，白曦月都很疑惑，她说没有外人进过她们宿舍，可又不是她自己，其余的人平时拉帮结派，关系也都挺好的。
难道……是自导自演，贼喊抓贼？有人想故意针对她？
白曦月记得先前那个宿舍也发生过偷盗事件。那天中午她在宿舍洗完脸找不到自己的宝宝霜，因为急着去教室，就想着要不不抹了。
林雪很爱护肤，看到后就让白曦月用她的，说女孩子要好好保养自己，如果长期洗完脸不擦乳液，皮肤会慢慢变粗糙的。
白曦月觉得用别人的有点像占小便宜，便说道：“不太好，算了，我就这样去教室，一次不抹也没啥。晚上买了再抹就可以了。”
林雪躺在床上看着她，急道：“你别这么见外啊！不过是用一次护脸霜而已。有时候太过见外也是会有些伤人的。我的就在柜子里，你自己拿着用。”
“呃……”有时候太过见外也是会有些伤人的。
白曦月只好妥协，笑着说：“那好吧！那，我自己去柜子里拿着用了？我就用这一次。”
“嗯，你用。人家是巴不得多占些便宜，你倒好，有便宜都不占……”
林雪的护肤品看着都很高级，包装也很精美，白曦月还是头一次见。
可就在白曦月用过的第二天，林雪的护肤品就全都不见了。
白曦月本就敏感又自卑，宿舍丢了东西，她心里咯噔一下，立时惶恐不安，生怕她们会觉得是她拿的，因为在这之前林雪让她用过。
“昨天下午我用过之后就放回了原处。”白曦月解释道。
“嗯，我知道，因为后来我也用过。”林雪说道。
白曦月很庆幸，林雪没有怀疑自己，可能是因为那次有几个女生来宿舍找她麻烦，寝室里其她人都怕惹麻烦就纷纷离开了，只剩白曦月一个人没走。
那几个女生是不良少女，她们同样很漂亮，气质成熟，身材高挑丰腴，只是来势汹汹、不怀好意。
林雪面色无波地坐在下铺，被她们团团围住。
与她们相比，白曦月就像是刚长出来的青涩小枇杷。
为首的女生垂眼看着林雪，“你不是平时气焰很嚣张嘛！这会儿怎么哑巴啦？”
“平时觉得自己有几分姿色就一天到晚到处勾搭男人。”
一个女生嗤笑出声，“儿哄，你管她这样的叫姿色？”
这话引得几个不良少女都笑了。
“一会儿要不把她衣裳扒了，给她拍些照片留念一下？让那些男滴好好看一下这婊｜子养的贱｜货。让她以后还出去浪！”
“你们别太过分了，我又没惹你们。”林雪说道。
“这就过分了？”
期中一个女生笑着对另一个女生说道:“卧槽！还没她们过分。那几个疯子直接乘人家睡觉的时候，拿了根管子朝人家下面捅……还把人家堵到厕所里，拿水泼她……”
有些事情，大家都觉得只是孩子们顽皮，在一起打打闹闹，吹吹牛，开开玩笑，吓唬吓唬人，不会真的付诸于行动，可他们想错了，有时，孩子的世界要比大人的世界残酷的多，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知道，有些话，他们绝不只是说说而已。
而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便覆水难收，木已成舟。
白曦月有些踌躇，她害怕她们真的打起来，忙劝道:“大家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因为一点小误会伤了和气。事情闹大了对大家都不好。”
其中一个女生看了看白曦月，“这是我们和她之间的事情，你走吧！我们不想牵扯无辜。”
林雪也抬头看了看白曦月，“曦月，你先去教室。”
“那你呢？”
“我没事，你去吧！她们不敢拿我怎样的。我们需要单独谈谈。”
“哦……”白曦月知道，林雪是一个敢爱敢恨，口直心快的人，她无论是在班上、在学校，还是在校外，身后都有人撑腰。这事儿闹不大，因为那几个女生多少会有些忌惮她身后的人。
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平时林雪待她很好，白曦月想了想，转身去找宿管，“阿姨，603宿舍有几个同学在闹矛盾，您能不能一会儿上去看哈？我怕她们打起来。”
宿管盯着她看了看，然后充耳不闻地移开了视线。
之后白曦月听说校霸给林雪出了气，帮她找回了场子，也没人敢再来招惹她。
很多父母都觉得学校很好，因为有人供你吃、供你喝、供你读书，无需风吹日晒雨淋，无需经受残酷社会的无情毒打，什么事儿也不用你操心，你只管安安心心读书便好，还有什么可不知足的？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学校确实很好，但并不是对每个人都那样。
书北冥／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