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得书香|曹雪芹:《红楼梦》(第二回)
贾夫人仙逝扬州城
冷子兴演说荣国府
01
本回且从上回回尾说起。一天夜里,封肃一家正待睡觉,忽听一片打门的声响,乱嚷说本府太爷差人传话,都恐是祸事吓得不轻。见了太爷,不成想那人竟是贾雨村。
原来,贾雨村当年得甄士隐周济入都大比,中了进士选入外班,现已升了知府。贾雨村着封肃问话,一来要打听甄士隐和英莲境况,二来想讨甄家大丫头做妾,了了经年宿愿。
这贾雨村,虽有才干,但却严苛贪婪,恃才侮上,初入官场不到一年就被参革职。革职后,他安排好家眷回乡,自己则游览天下去了。表面看似是闲云野鹤,实则以生计为名先后择甄家、林家任教,司机再起。
那日,在一乡村酒馆,贾雨村偶遇今都一故人,冷子兴。两人推杯换盏,谈笑间引出宁、荣两府及甄家种种。
02命与运
命运一词实在难解!英莲命很好,生于家资殷实的甄家,备受父母宠爱,但却运不好。自幼被拐不晓说,后半生更是命运多舛,终应了和尚所言,“有命无运、累及爹娘”。
娇杏原是甄家的一个丫头,因偶一回眸,被贾雨村所误,以为是个中意于自己的“巨眼英雄”,种下奇缘。这也难怪,人在最落魄时被人看重的那份欣喜必是终身难忘的。贾雨村升为知府时便择机纳娇杏为妾,只一年,先得一子后又因发妻亡故,娇杏被扶正为妻!娇杏终是命运两济,只是无意间多看了一眼,便完成了人生逆袭,娇杏谐侥幸!
蒋勋曾喻命是车,运是路。你是一辆豪车,命很好,但如果一直走在泥泞多坎的路上不见得就比一辆小破车一直走在康庄大道上好。如此这般想,命是自己不能决定的,有点宿命论的味,但运即那条路,自己尚有努力的机会!
03人物关系
《红楼梦》涉及的人物繁杂,约三百余人,故事主要发生在宁荣两府。两府的祖上是一母同胞的两兄弟,因于国有功,封为公爵,一为宁公,一为荣公,宁公为长。依古制,宁国公之子贾代化、荣国公之子贾代善袭爵。
宁国府,贾代化生两子贾敷、贾敬。贾敷早夭,次子贾敬育有一子一女,贾珍、惜春。贾珍娶尤氏为妻,育一子贾蓉。因贾敬只爱与道士鬼混,贾敬之子贾珍袭了爵。
荣国府,贾代善娶史候的女儿为妻,就是电视剧中的贾母。贾代善与贾母育有三子一女,贾赦、贾政、贾敏。长子贾赦袭爵,育有贾琏、迎春。贾琏娶妻王熙凤。
次子贾政得皇上亲封,任员外郞,娶妻王夫人,育有贾珠、贾元春、贾宝玉。贾探春、贾环是贾政的妾赵姨娘所生。贾珠二十岁左右病亡,有妻李纨,子贾兰。
女儿贾敏嫁林如海为妻,育有一女林黛玉。林黛玉四岁时,母亲贾敏病故。
依此看,宁荣两公后,贾母一辈是“代”字辈,贾代化、贾代善。第二代是“文”字辈,名字里都有文字旁,贾敷、贾敬、贾赦、贾政、贾敏。第三代是“玉”字辈,贾珍、贾琏、贾珠、贾宝玉、贾环。第四代是“草”字辈,贾兰、贾蓉。
贾府的小姐,贾元春、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四人皆才学渊博、品貌出众。因大小姐元春正月初一所生,其余三人名字皆从“春”字。四个人的名字连在一起是“元迎探惜”,谐“原应叹惜”,可见结局都不是太好。
04林黛玉与甄、贾宝玉出场
林黛玉是绛株草下凡。她在凡间的家是“钟鼎之家,书香之族”,钟鼎指做官,书香指学识。
父亲林如海是林家第五代,前四代袭爵。林如海探花出身,现已“升至兰台寺大夫”又是皇帝钦点“鹾政”即巡盐御史。巡盐御史是肥缺,一般都是皇帝最信任的人担任,可见林如海无论是才学家世,还是人品都为皇帝看重。
母亲贾敏,贾政的胞妹。用贾雨村言“怪道我这女学生言语举止另是一样,不与近日女子相同,度其母必是不凡,方得此女”,贾敏之才学品貌可想而知。
出生如此优渥自是为了衬出林黛玉之不凡。古时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林黛玉读书识字,父母将她当儿子一样养大。
贾宝玉是赤瑕宫神瑛侍者转世。父亲贾政,贾家次子,任员外郎,母亲王氏,王家的千金。贾宝玉一落胎便口内衔玉,家人非常看重。出身钟鼎之家又身怀异象,看来神仙投胎也不是乱投的。
贾雨村与冷子兴的闲聊中带出来两个人,贾宝玉、甄宝玉。甄宝玉说,“女儿”两个字,极尊贵,比那阿弥陀佛、元始天尊的宝号还更尊荣无比。贾宝玉说,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
看似闲笔却让人浮想联翩。世上有真假美猴王,难不成也有甄贾(真假)宝玉?更奇的是,两个人皆遭父亲厌恶,得祖母疼爱。
05贾雨村
此时的贾雨村与初入官场时恃才侮上的状态已全然不同。无论是以任教为媒,欲攀附权贵司机再起,还是为讨娇杏,恩威并施,仔细筹谋,贾雨村都成长了,他有反思,有领悟。只可惜,他还是不懂!
“身后有馀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贾雨村体悟到对联,似有深意,但面对智通寺那位可能点醒他的老僧终是失了耐心。
这有点像甄士隐第一回走到太虚幻境的情状,事情还未发生,扳机点还没到,当事人还是似懂非懂。
负责度化的高人依然是有些怪怪的异类,上回是癞头跣脚、跛足蓬头一僧一道,这回是既聋又昏,答非所问一老僧。
06为自己而活的人
依贾雨村言,人分四类:大仁者秉天地正气,可治世;大恶者秉天地邪气,可乱世;如恰逢天地正、邪两气误而外泄同赋于人,便生出奇异之人,成则王败则寇;其余皆是无大异之芸芸众生。
本回文中频频出现成行人名,初看不识且觉无味,现在细细考校每个人的逸闻趣事,觉得那些人名才是本回最有趣的所在。
逸士高人:
许由,尧舜时代的一个隐士。颍水洗耳的典故讲,因尧以许由为贤人想邀他做官,许由听后马上去水边洗耳,恰有一头牛在下游喝水,便不幸被洗耳水毒死。
陶渊明,东晋时的文学家。《归去来兮》《桃花源记》,几乎是妇孺皆知。陶渊明身处乱世,虽不是名门世家,但却不愿为五斗米折腰终隐于山野过着“晴耕雨读”的生活。
阮籍、嵇康、山涛、刘伶、王戎、向秀、阮咸诸人世称竹林七贤。
阮籍,喜欢长啸,喜欢独自驾车外出,“穷途之哭”的典故说的就是他。司马昭为拉拢他,要和他结亲。阮籍为了远离昏恶朝政每天拼命喝酒,酩酊大醉60天,提亲的人插不上嘴,最后司马昭只得无奈作罢。
阮籍还蔑视礼法。古时男女授受不亲,但他常去和邻居家的一个漂亮小媳妇聊天,常常是聊困了就倒在桌上睡了。
嵇康,三国时思想家、音乐家、文学家,长得很美,娶公主为妻,后因不想搅入朝政被钟会陷害。那日的刑场夕阳斜照,嵇康悠然演奏着《广陵散》,三千太学生赶来求他授教,嵇康弹罢哈哈大笑,说:“《广陵散》从此绝矣!”然后被砍头。
刘仱,魏晋名士,一生嗜酒如命,不拘一格到喜欢裸体。相传,他出门时总命仆人带把锄头,言说自己喝死在哪就埋在哪。他没有什么大的做为,存于后世的作品仅《酒德颂》《北芒客舍》。
情痴情种:
王谢二族是六朝望族琅琊王氏与陈郡谢氏之合称。晋永喜之乱后,两族从北迁至金陵,后因王导、谢安及其后继者于江左五朝的权倾朝野、文采风流、功业显著而彪炳于史册,如:王羲之、谢安等。刘禹锡曾在《乌衣巷》中写到:“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顾虎头即顾恺之,中国美术史上第一个留下名字的人,人称“画绝、才绝、痴绝”。
陈后主、唐明皇、宋徽宗都是亡国之君,但同时他们也是善书画,精歌赋的艺术家。宋徽宗自创瘦金体,他可能是全世界最早有博物馆理念的人。唐明皇前半生励精图治创开元之治,五十岁时见到十六岁的杨玉环便谈了一场旷世绝恋引发国家的动乱。
刘庭芝、温飞卿唐诗人,音乐家;米南宫、石曼卿北宋诗人、书法家;柳耆卿、秦少游北宋词人、画家。倪云林元代画家、唐伯虎明代画家。祝枝山明代书法家。他们在艺术上都很有造诣,但处世都我行我素,世人称异,如:
温飞卿,“花间派”之鼻祖,一生恃才不羁,好讽刺权贵,纵酒放浪,终身潦倒。
唐伯虎点秋香,以唐伯虎当时的才情社会地位喜欢一个丫头只需花几个银子,可是他偏偏要自己追,如现代男孩追女孩一般。而那个丫头秋香也很有趣,虽地位低下,但也不觉得一定要嫁给他。
奇优名倡:
李龟年,唐玄宗时乐师;黄幡绰唐玄宗时演员;敬新磨唐庄宗时艺人;薛涛唐代歌姬;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红拂与李靖,崔莺莺与张生;朝云与苏轼。
07感悟
观这一回,曹雪芹借贾雨村口清晰传递了《红楼梦》的哲学思想,与传统哲学强调正邪善恶的对立不同,《红楼梦》提出了第三种,正邪两赋,简单理解便可粗比为,天使与魔鬼共具的多面娇娃。
无论是逸士高人、情痴情种还是奇优名倡,他们大多没有显赫的作为,不被当时的主流社会认可,但却都为自己而活。想起一句很喜欢的话,“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他们也是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