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
2022-04-04 本文已影响0人
夜哭郎
那段日子,闹了饥荒。
成片成片的田地上,见不到金黄的麦穗;倒是那田埂边的饿殍,相隔不远便能又出现一个。
皮包骨的饿殍一面滋生着蛆虫,一面吸引着同样是皮包骨的狗。那狗曾经很温顺,现在却在啃食着曾经抚摸过自己皮毛的手掌。
天色昏黄,风带起一片破烂的衣角,吹送到泥房的墙角。泥房里住着一户人家,炕上有个女人,抱着一个降世不久的幼儿。
房里的气氛很沉闷,没有人言语。咬破乳头也没有得到乳汁的幼儿,无力地哭泣到晕厥,手里死攥着女人的衣襟。女人也落泪,多半为了孩子,少半为了自己。
房外的风又大了些。吹冷了田埂上的一群人,那些人发着抖紧了紧衣裳,又四下望了望。
月亮上了枝头,田埂上的饿殍之间,出现了几个只剩下头颅的另类。
锅里冒着热气,心里泛着苦楚。
肚子里有了东西,心里却多了东西。
伸手不见五指,却听见两个老妇带着哭腔的私语:“快,快拿了走,要命嘞…”“给恁,造孽嘞…”
月光照在泥房的房顶,房门又响了一次。
炕上的女人脸上有了血色,婆婆和丈夫靠在炕头和炕尾,呼出了有热气的悲叹。
幼儿去了别家,别家的幼儿也到了这里。
两家的灶底藏着火星,两家的屋里藏着大人。
腹中的饥火焚烧着理性,更把廉耻一并焚尽。
丈夫骑着三轮,拉着商品;妻子坐在三轮上,被丈夫拉着。
巷子很长,光线昏暗。巷口的丈夫瞪着通红的眼,为客人放风。
风吹动着丈夫枯草一般的头发,也吹拂着巷子深处同样红着眼的妻子。
三轮骑了很多次,客人也换了许多面孔。丈夫的眼睛已不再通红,深巷里的妻子眼眶也不再湿润。
在某一天清晨,那辆三轮再也不会被移动,丈夫和妻子也同三轮一样……
那段日子,终究会过去。
那段日子,很难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