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是智者,而今孤独终老
村子的西边,有一栋木板拼成的房子,木板已经发黄发黑,散发着潮湿的味道,上面附着报纸和宣传海报似乎想要给它增添点新鲜感,这栋两层的房子在风吹雨打中不至于飘摇,但也早已破旧不堪。
要不是这栋房子,我真不敢相信坐在门口的这位老人是夹叔,当年的神采奕奕已荡然全无,深陷的眼窝里是一双干瘪的眼睛,黝黑的皮肤上布满的是弯弯的皱纹。整个人僵坐在木椅上,仿佛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
还小的时候,夹叔的这栋房子是我们小孩儿常常光顾的地方,房子里总是暗暗的,有木质的楼梯,有隐蔽的角落适合我们玩捉迷藏。
此时的夹叔总会坐在自己的房屋专心致志忙着自己的工作,孜孜不倦的钻研,仿佛我们的嬉戏他看不见,我们的争吵他听不见。只有当夹婶将做好饼子端出厨房,夹叔才会想起我们,把饼子分给我们。
夹叔的正式工作是种地,兼职工作是搞发明。但是夹叔总会忘了他的正式工作,甚至是天气晴朗的日子也会在家中研究数日。半天的时间夹叔可以用木头,竹片,棉线做出一只玩具鸟,棉线反复朝下拉,鸟的翅膀会煽动起来,棉线朝上拉,鸟会发出不怎么好听但很独特的叫声。
去过夹叔家的孩子,几乎人人都吃过夹婶的饼子,也几乎人人都有一只玩具鸟。
夹叔的发明当然不只是玩具鸟,在我眼里不再只有玩具鸟的年龄里,我眼尖的发现夹叔的自行车和其他人家的都不一样,他自己花了很久改造过的,他的自行车不用得劲的用脚蹬,只需要坐上发动就能跑,原来脚踏的地方是一个立着小箱子,箱子两侧有踩脚的位置,据说小车发动的秘密就藏在夹叔这个箱子里。
可是我偶然遇见夹叔打开箱子,里面放的是擦灰的毛巾和地里刚摘的蔬菜,我不禁纳闷,难道这车子和人一样,肚子饱了才有力气跑。
那是一天早上,夹叔真正成为众人眼中的发明家,夹叔的一项发明申请了专利,也有公司闻讯打算来购买夹叔的专利使用权,那一天,天空中的云很散,阳光从云缝逃出来,被屋前的槐花树也剪成碎片撒在木板房上,星星点点的照着木板房上贴的新报纸,很暖和。
夹叔的小楼挤满了人,门庭若市,公司经理赶来和夹叔攀谈,凑热闹的人欣赏夹叔的发明,那是一款多功能无烟锅炉,外观看起来是个方方的发着银光的铁皮箱子,上面是灶,正面有很多抽屉,炒菜,熬粥,煮汤,烧烤,摊饼可以同时进行,产生的油烟极少,也十分节省能源。我看着这个发明,一边赞赏着夹叔的聪明才智,一边在寻思着能同时做那么多事的锅炉是发明出来了,能同时做那么多事的厨师上哪找去。夹叔和经理没能谈妥,100万,夹叔认为自己的发明没那么廉价。
“多好的机会啊,老夹真是固执!”
看热闹的人都很生气,夹婶在一旁失望的叹气,夹叔却只是笑笑,不说话。
临近年关,小孩们开心起来,大人们却为匆忙起来,有些拮据的人家为年货发起愁来。有人说夹叔的专利卖了大钱,可好过年,可不曾想这话传到啦一个心思不正的人的耳朵里。
小年夜,夹叔和夹婶吃完馍馍,到二楼休息,熟睡中听到窗户被撬开的声音,夹叔起床打算把那贼推下去,谁想到那贼身手可不简单,硬生生的用刀砍掉了夹叔的三根手指才肯走掉。
这一次,夹叔的小楼又挤满了人。如果在村子里,你看到聚在一起的人一个一个的散去,那一定是好事,但你看到聚在一起的人越来越多,那一定是不好的事,前者大多带着不甘心离开,后者大多带着假意的愤怒留下,仿佛越是忧伤的故事越是耐看。
“造孽啊,老夹,你家里的窗怎么不锁好。”
“造孽啊,老夹,不懂得不能露富嘛!”
这一天,夹叔家里生气的人更多,夹婶在一旁难过的叹气,夹叔面无表情,不说话。我想也许只有我注意到夹叔的无烟锅炉在厨房的角落堆着,落满了灰尘。
砍掉夹叔手指的贼找到啦,是村东的哑巴,夹叔打死也没想到会被这样一个素不相识的残疾人害成了残疾人。哑巴媳妇丢下哑巴和孩子跑了,家里两个孩子在上学,别说新衣服,年底连几斤肉都买不起。正是如此,才起了歹心,想到夹叔家里去探个底,酿成如此悲剧。在和事佬的协调下,事情私了,哑巴想办法借钱或者外出打工也必须赔偿夹叔的医药费,只是夹叔那三根砍掉的手指是找不回来啦,落下了个终身残疾,在发明钻研的道路上越来越困难。
自从这事以后,夹叔的脾气越来也不好,木板屋传出争吵声越来越大,争吵的主题有时候是专利是否要卖,因为夹叔死守专利,夹婶就想让他卖了。有时候怎么还不去催哑巴给医药费,因为夹叔从不主动问哑巴要钱。我总是不明白这些争吵的含义,专利明明是无人问津,哑巴也是在外打工,年少的我不明白大人们为什么总会为些没结果或者既定结果的事情争吵不休。有段日子,村里来了个外乡的中年妇女,自称是五姨,说来这找远方表哥,不偏不倚找到了夹叔家,于是,木板房争吵的主题换了,大人们总会关起门来,不让我们听到夹婶在吵些什么。我只知道后来夹婶回了老家,五姨在夹叔家住了下来。
当对于人生美好的幻想,执着的追求被阴差阳错的现实生活所左右的时候,展露在我们眼前的现实往往是不堪的,丑陋的,可笑到让人怀疑它的真实性。也许在在五姨的到之前,夹叔那所剩无几的幻想与追求就开始被现实一点点吞噬。
村东的人路过夹叔家的时候,总会多看几眼五姨,因为对他们来说,这个女人好似在哪见过,好似有人和她很像,总之这个女人很眼熟,但也没个定论,我想这大概是因为卑微的人平凡的面孔总很难被人记住吧!
当哑巴回来付给夹叔医药费的时候,当打闹声从木板房传出来的时候,村东的人们总算记起五姨来了,总算恍然大悟,这个五姨可不就是哑巴当年跑了的那个媳妇嘛,于是,茶余饭后,村东的人们又有了更多的谈资。
后来,孩子们长大啦,很少有人再去村子的西边的木板屋,也没有家长允许自己的孩子去夹叔的木板屋,有人说五姨自己又跑了,有人说哑巴把五姨带走了。不管怎样,那个曾经暗暗的温暖的颇有人气的木板楼现在只生活着夹叔一个人,夹叔终于忘了兼职工作,开始做起他的正式工作,屋前的院子里种着些蔬菜,夹叔常常坐在屋前的木椅上,仿佛是在茫然的看着院子,院子用整齐的石子和错落的竹片围起来,蔬菜长得稀稀落落。
夹叔就僵坐在门前,又仿佛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谁也不会想起,这个孤独终老的人曾是名智者。
本故事根据真实故事改编,想要听听番外的故事,来来来,我们泡杯茶,再讲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