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我永远不想离开你们

01
大宝提出一个要求，在他的记事本上写上这句话：“爸爸妈妈，我永远不想离开你们。”他时不时在我耳朵边说“妈妈我爱你”，还用我的手机录了一首自编自唱的歌曲，歌词如下：
爸爸妈妈 我不想离开你们
爸爸妈妈 我爱你们
等我老了 也不想离开你们
都写在了记事本上 记事本上
妈妈爸爸 我爱你们
爸爸妈妈 我爱你们
不管什么时候 都爱你们
我爱我爱我爱你们 永远不想离开你们
......
录完以后，让我存储的名字是《爸爸妈妈，我永远不想离开你们》。我知道，这是因为前一天晚上的电影触动了他。
电影里有个叫开开的小男孩，父母外出打工，爷爷和他留守在家，他没事就念书给爷爷听。爷爷疾病缠身，终究离世。几番折腾，爸爸妈妈只得带开开到城里，他却眼睁睁看着曾经相依为命的流浪小狗越来越远。
这是个留守儿童的故事。大宝不能完整地讲述，却讲出了关键的三点：爸爸妈妈不在身边，爷爷不在了，小狗被遗弃了。言为心声，可见大宝能从中感受到影片想要表达的内容，他从小男孩想到了自己，于是唱了一整天“妈妈我爱你”和“爸爸妈妈我永远不想离开你们”。
我跟他说悄悄话：“我也爱你，我永远都不想让你离开我。”他搂着我，开心极了，嘴巴眼睛一起笑。
有很多次，奶奶和外婆都曾想过要把大宝或小宝带回老家。在她们眼里，这是最好的选择，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工作，不会被孩子打扰，他们也相对自由舒心，孩子们经历风吹雨打身体也会更健康。
我也从未妥协过。无论白天怎样，晚上孩子必须跟父母睡；无论怎样烦恼，孩子必须和父母在一起。因为，孩子的安全感，孩子的自信心，孩子的健康心理，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都会在他成年以后被显现和数倍放大。

02

大宝的歌，把我的思绪拉得老远老远。
有一天，他会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多大；有一天，他会结婚生子，离开我的家门，再也不会每天都回来，黏在我身边。甚至他都想好了要生四个孩子，两个男孩，两个女孩，以及几个孩子的名字。
妈妈，我的孩子叫张一哲吧！
妈妈，我想生两个孩子，他们是双胞胎，一个叫张大哲，一个叫张小哲。
妈妈，我觉得两个孩子还是太少了，我想要生四个。
妈妈，我想给女孩起名叫张女小哲......
童言无忌。我被这些名字逗笑了，告诉他：这事情你得和孩子的妈妈商量，但你得先找到愿意和你结婚的女孩，结婚前你得先长大。
他现在还小。再过些年，就会想走出家门。我也曾想跳出家的束缚，到更广阔的的天地去折腾，二十年前高考报志愿终于了却这桩心愿，爸爸妈妈再也管不到我了。
那年，我走出家门，来到省会城市。四年后毕业，又去往西部城市。再三年，奔赴东部发达城市工作。再后来的几年里，辗转于全国各地。
后来，我回到了父母身边。此后多年，这个决定都曾使我心生悔意，区域发展、资源禀赋、信息传递、优秀人才的差异，都不是一星半点。渐渐我又想明白了，或许这是歪打正着的一件事。父母年事已高，他们不适应外面的生活，除了语言不通，还有身体的折磨。他们不能割舍的，是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是方圆左近的亲戚邻人，以及那些熟悉的田园风光和生活习惯。
我已经长大很久了，完全无法像大宝那样随心所欲地唱歌，也很难张口跟父母说句“我爱你们”，只能用行动告诉父母：我在你们身边。
在爱的背后，还有一种责任感。这是我这几年感受最深的地方。虽为女儿，但当下社会男女无别，我也开始考虑更多的事情，大家庭的担当、亲戚之间的联络，以及其他种种。父母没有提要求，甚至不会有所期望，但我知道这些事情必须承担起来。
故古人云：父母在，不远行。

03

初夏的深夜，在一场突然而至的雷雨过后，安静极了，也清凉极了。
田边的道路上，两个人影迈着深深浅浅的脚步。男人的背上，背着一个睡着了的孩子。孩子身上，裹着一条床单，在深沉的夜幕里，完全看见不见棉线织就的粉白相间的细条纹。
他们沿着路，经过一个大冢，经过一个很大的苹果园。路上，夏虫唧唧，此起彼伏，大人的脚步声和孩子的喘息声，声声重。
他们进入另一个村庄，来到一个紧闭的大门前，女人扯着嗓子叫起来。屋里有人答应，接着灯亮了，接着开了大门，走出一个人来。三人又走过几条街，来到了卫生室。医生给发烧的孩子打了针，开了药，两人再三感谢后，又背着孩子回到了来时的路上.......
这个孩子并没有睡着，她因高烧蜷在背上一动不动，但所有的细节她都记得。以至于在几十年以后，还历历在目。
那年，我六七岁光景。而父母，差不多也就是我现在的年龄。我不记得那时的自己，是不是也像今天的大宝一样，想着永远永远待在父母身边。或许不会吧。一个天天有糖吃的孩子，怎么会想没糖吃的日子呢，除非像大宝一样，看见了，思考了，才会担心了。
我有一个美好的童年，有爸爸妈妈，有姐姐弟弟。春天来了，妈妈会蒸槐花给我吃；夏天的晚上，爸爸会带着我们躺在房顶的凉席上，一边讲着古老的传说，一边看银河、认星星；秋天的田野里，到处都是蝈蝈在叫，爸妈在劳动，我们躺在地上看高天上一朵朵白得耀眼的跟斗云，到处寻找孙悟空的踪迹；寒冷的冬天，我们围坐在火炉周围谈笑风生，或闲聊，或唱歌，或对诗。
前不久的母亲节，我想到了这些；上周五是我生日，我又想到了这些；今日大宝在唱歌，我还是想到了这些。

04

“爸爸妈妈，我不想离开你们，不想离开你们.......”
大宝唱了好几遍，小宝也跟着他的节奏哼唱。我为他们的童真而感动，也为这样的表达而忧伤。
长大，是一个渐渐与父母分离的过程。孩子们常常摸摸我的肚皮问：“这真的是我以前的家吗？”我笑答：“是啊，那时候你们不用吃饭，不用走路，就在我肚子里游泳。”他们又会把鼻子凑在我胸前闻一闻说：“妈妈的味道是香香甜甜的，我以前是喝咪咪长大的吗？”我接着说：“是啊，那时候你们没有牙齿，不吃会饿着的。”大宝跳起来，有时还转个圈，又问：“妹妹以前不会走路吗？”我继续：“是啊，所有的小宝宝刚出生时，既不会走路，也不会爬行，连脖子都直不起来，只能横起来抱着，可是很快就能学会爬，学会站立，学会走路，学会跑跑跳跳。”大宝说：“就像我现在一样，跑得可快啦，比妈妈还要快，都快要超过爸爸了！”
是啊。出生是身体的分离，隔奶是解除饮食依赖，蹒跚学步就开始越走越远，进入幼儿园已经迈上了离开的起点。
一个秋天的黄昏，妈妈送我上学。我说：“你回家吧。”她说：“好。”我走了，再转身，她在我后面跟着走。我又说：“妈，你走吧，我不用送。”妈妈说：“嗯，我去你姑妈家里。”快到拐弯的地方，她站定了——去姑妈家只是借口。很多年后，我们说起这件事，她眼眶湿润，说，要是只有回家没有走，那该多好啊！
当年龄越来越大，孩子想走得越来越远。当年龄越来越大，父母会越来越不想让孩子离开。一个既是父母又是孩子的人，在这个生日前后，思绪万千。
孩子啊，你不想离开就待在我身边，什么时候想离开就离开，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正如外婆曾说的一句话：家的大门永远向孩子敞开，何时回来都欢迎。
爸爸妈妈，我觉得自己要向大宝学习，勇敢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我爱你们，我也永远不想离开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