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白石的红樱桃
去年夏天,读《巨流河》,这是由台湾80多岁的齐邦媛教授撰写的自传体小说。一年后,立春那天,我在读齐白石的画,双齐一并齐天,从齐氏大画家,京城北平到宝岛台湾白先勇心中“永远的齐老师”,我的思绪倒流成河,从眼前的水墨色彩回到小说文字。一碗90岁齐白石的红樱桃,不禁让人联想起书里的一兜红樱桃。
齐邦媛先生的母亲19岁嫁到齐家,标准的旧式好媳妇,裁制衣服,纳鞋底,绣鞋面,绣枕头。她没有朋友,没有社交,每年回两次20里路外的娘家。齐家独子齐世英,离家在外从戎征战,十年间,只有在暑假回家四五次,最多住两三个月。有一年,母亲怀孕很想吃樱桃,那时东北的樱桃只在每年七、八月收成一次,在乡下就有挑担子的小贩,从镇上到各乡村兜售。有一天小贩来到村子口,21岁的齐世英就跑到村口去买,没袋子装,就用长袍的大襟兜着樱桃回来。{广交藏友. 壹叁壹捌 叁零壹肆 贰伍陆}
莫非真的就是齐家独子齐世英,跑到村口,用长袍大襟,兜回来的那一兜红樱桃。用一只大碗,满满的,都装不下了,散落在碗外边。红红的,浓淡、大小、形状,没有任何差异。只是老顽童似的齐氏仙翁,把这一兜红樱桃,或躺或立,或交叉,或平行,或散落,或堆聚,用他出神入化的大手笔,加上几笔浓浓的墨线,就成了樱桃果的蒂。再配上浅灰瓷碗,浓黑的碗沿回纹,碗里碗外,所有红樱桃,放置得疏与密,还有那碗里恰到好处的留白,仿佛这碗就放在东北铁岭齐家,年轻怀孕母亲,接过父亲用长袍大襟兜回来的清水洗过的几颗红缨桃,急急地送入口中……
回到齐白石笔下的红樱桃,画中上款的张仃,即著名画家张仃先生,庚寅就是1950年,他任中央美术学院实用美术系主任、教授,常同李可染去白石老人家。更有趣味的是,张先生竟然和齐邦媛的故乡都在东北辽宁,我想他们更应该共同拥有一条母亲河——巨流河。而送给张仃先生的这幅红樱桃,正像金农金冬心的那句小令“若教点上佳人口,言事言情总断魂”,不更像是用樱桃的红,来赞美女人吗?白纸黑字,此景,此情, 些许俏皮,些许诗意,满满一碗樱桃红,诗中有画,画中有情。
大画家,都有一颗未泯的童心,即使耄耋九十,齐白石一样调皮,如果按西方油画的题目,画中景物要么是物名,本应做红樱桃,可老顽童齐璜偏用樱桃的颜色称作自己的樱桃画为“女儿口色”,小小的红樱桃,让人浮想联翩,樱桃小口一点点。当然,也不能丢掉那位多情的李后主“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樱桃落尽春归去”。
立夏后,街边有小贩在兜售红樱桃,晶莹欲滴的小红果,让我止步上前,问价,预购。猛地就想起了齐邦媛先生的父亲,齐世英为新婚妻子,用长袍大襟兜回来的那一兜,让妻子娇憨甜蜜,幸福一生的红樱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