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伞法(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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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伞法:武冈方言,近义词戏谑。林建华拆了烟,抽出烟朝程之易递过来。程之易不接。虽然是烟酒不分家,他的烟瘾也不小,但是,喝酒的时候,他一般都是不抽烟的,因为他觉得喝酒的时候又抽烟,更容易醉一些。林建华便也不再强邀,自己点一支。抽得两口烟,吐出的烟圈在他的鼻子底下悠悠的缭绕着,林建华说,“其实,对孙老的事,我也谈不上有任何的关心。我为什么要去关心他?他自升调他的,他自去做他的局长副局长,跟我林建华又何曾会有半毛钱的关系?叫我去关心他,我还不如关心关心杯子里的酒是不是干了,是不是该续酒了。”林建华捉了分酒杯给小杯续了酒,“我其实关心的只是你程之易的事,这个才是值得我林建华去关心的呢。不关心自己的老乡,自己的兄弟,却去关心长杆子都打不着的那什么孙老,我那不是也太不知道拎个轻重了?我林建华至于有那么糊涂么?”
程之易眯眯微笑,说,“没来没由的,怎么一下关心到我头上来了?我有什么好叫你林老人家好关心的?”林建华将酒瓶往桌子上不轻不重的一拍,一连串的发问,“你这算是什么话?什么叫没来没由的?我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我们两个人又是谁跟谁?我怎么就不能关心到你程之易头上去了?”
“我们是C县老乡呢,”林建华的情绪似乎略略有点小激动,“我们同一年从C县来的S市,又同一年进的这个G供处,记得当年我们初来乍到,两个人和W局的王文杰移动的李晓波N局的方勇华他们几个老乡天天在一起鬼混鬼混,几乎是形影不离,吃喝玩乐,什么事情没有在一起干过?说句我们曾经是铁哥兄弟,也应该不会算做太过分吧?只是近几年,大家才渐渐疏远了。所为哪般,好像也并不能明显的说个清楚,但大家确确实实是渐渐疏远了。是不是这也是合了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道理?就连像你我这样,都在一个单位上班的两个人,也是除了工作上的接触,私底下近几年几乎就没有打过什么交道。或许,正因为我们是老乡,又在同在G供处做了副职,走得太近了不好,怕被别人怀疑我们在一起勾勾搭搭图谋不轨?或许还有更主要的一点,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你老婆刘飞燕那人也确实是有点太那个了……”说起黑脸大山婆刘飞燕,林建华依然还不无有些胆战心惊。那可是真正有武功底子的铁塔一般的奇女子。她和程之易刚结婚那阵,他和程之易两个人也还时不时的因臭味相投在一起同流合污沆瀣一气朋比为奸的。有一次,师范学院旁边的倚马山上,曲径通幽的六角亭前面的小草坪里,两个恬不知耻的装嫩男子陪着两个天真烂漫的未来女教师,各成一对,看流星雨,从天黑一直看到日出东方。不知此事是如何为刘飞燕所得知,程之易受到了怎样的惩处就不必细说了,可怜他林建华被诓至他们家里,女主人跟他握了个手,凡半个月有余,红花油用了两三瓶,他的那支手上的乌青才堪堪的褪去。“但现在是事到攸关,也就不去顾忌那许多了。哪怕是再被你家母老虎握一次手,哪怕是冒着生命危险,我既然何其不幸与你程之易同气连枝,自然也少不了得要来跟你程之易共个风雨同个舟什么的。”
“林建华你把我说晕了。”程之易做一副很抓狂的样子,说,“你又扯得远,又扯的广,又绕来过来绕过去的,我好像一点也没都没有听明白你到底要说的是什么,而且越听越云里雾里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呢?你就不能直截了当说出来,却来跟我如此这般的扯呀扯,绕呀绕的,不觉得累么?”林建华很无辜的样子,呲着一口黑人般雪白的亮晃晃得刺人眼睛的牙齿,说,“我有绕来绕去的吗?”程之易说,“你这还不叫绕来绕去,那要怎么样才叫绕来绕去?”林建华就说,“那我就不绕了,就直接先在这里给你道个贺了。”程之易一脸茫然,说,“你没毛病吧?你给我道的哪门子贺?我有什么喜事值得你道贺的呢?”
林建华说,“你也别跟我捂着了,我知道你一向行事低调,但是,你跟我捂用得着吗?而且这事也没有什么也没有什么好捂的,已经是尽人皆知无人不晓,只等孙老调局里去之后,你也就顺理成章扶正,走马上任,做我们G供处的老大了。你这事和孙老升调副局长其实就是并在一起的一档子事,大家伙私下里都在议论纷纷了,说金局近些日子已经找你谈过话交过底了。这难道提前给你道声贺还有什么不应该的?”“我靠!林建华你这说的是我程之易的事吗?”程之易笑道,“金局什么时候找我谈过话交过底了?我自己怎么就完全蒙在鼓里毫不知情呢?我自己都毫不知情的事,别人倒比我本人清楚得多,这不是咄咄怪事么?那些人也太能白呼了,想象力丰富得令人吃惊。子虚乌有的事,说得比真有其事还像那么回事。不过,林建华我也得说你一下,有人瞎白呼,这并不奇怪,也就由着他们罢了,但你林建华到底也是G供处堂堂一副主任,见识自比他们强得多,却也跟着他们人云亦云以讹传讹,就有些难以理喻了。”
林建华不气服,应道,“这恐怕并不能叫人云亦云以讹传讹吧?你想跟我捂,你只管捂你的就是了。论见识,跟你程之易这样的高人比,我林建华自然是相差何止千里,就算跟一般人来比,只怕也是犹有不如。但现在的人,又有几个真正痴傻迷糊的?个个心里都清亮得很,有数得很。谁不知道,孙老走后,你程之易就是接任我们G供处主任的最当然的人选,你凭的是自己的真本事,知道你的人,哪个不敬你非百里之才?我们G供处谁有你这样的真本事?而且更要命的是,你程之易还欺世盗名,素有清誉,都道你人品也是当世少有,不贪不图,轻利重义,超尘脱俗。由你来接任这个主任,有谁能说不服的?不是我林建华拍你的马屁,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没有谁能跟你一比高下。我知道陈立青雷军龙他们也是蝇营狗苟不甘寂寞蠢蠢欲动,可他们算哪回事?除了你程之易,任谁跳出来都是不自量力,不知自己姓甚名啥,贻笑大方。孙老治下,这几年,我们这个二百好几十号人的G供处,已经弄得是江河日下,萧条满目,乌烟瘴气。大家伙早就盼着他高升而去,你程之易能代而替之领着我们G供重振河山,焕然一新。你这不就正叫做人心所向众望所归吗?以你程之易的道行,来日怎么可能没得一番作为?又怎么可不展一番鸿图……”
林建华有点刹不住车了。这货喝点酒,就特别能侃大山胡诌八扯天花乱坠没完没了。程之易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连连摆手,说,“行了行了,你可以打住了,说着说着都没得个边边了。就你这么一套功夫,你还是好好的留着,他日待有机会的时候,拿到J总跟前去施展施展,或可将你提拔提拔,坐直升飞机入帝京,弄个京官当当也不一定,那才叫大展宏图大有作为呢。你跟我程之易这里逼吹逼吹的,吹得汗如雨下,也是白费力气,也决然捞不着个什么好甜屁赏你尝尝。还有,你要是再这么没完没了的拿我斗伞法,连这酒我都没有办法跟你喝下去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