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之乡》

2017-05-21  本文已影响10人  银河系的葬礼

我的故乡有着闪耀的霓虹彩灯,有着恢弘的摩天大楼和横纵交错的立交桥上永不停息的车流。这是一片钢筋水泥筑成的森林。

我的故乡没有夏夜的萤火和蝉鸣,没有清亮的涓涓溪流,没有一望无际黄澄澄的麦田,没有山野田间未受过污染的惬意的暖风。那一切都只存在于文人的笔下,作家的书里。他们常用深情的笔墨去描画他们的童年和故乡,那些伴随着蝉鸣和自行车清脆的铃声的岁月,那些泛黄的旧照片中的乡村和小城,那是他们久远的童年之中永恒的烙印,那是他们心底最深处的一抹隐约酸楚的乡愁。

我从未体会过那些诗意的文人们的故乡,那些长长的弄巷,那些田边的小屋。故乡在我的心目中,是璀璨光辉的江畔夜景、是直到深夜还灯火通明的商业街、是有着一尘不染的玻璃幕墙的大厦,是那些诗人曾迷失和哀叹过“将夜空染得无比俗气”的霓虹灯。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井是在十一岁的时候,我和父母一起去客家土楼旅游,在那里看到的由青石砌起的幽深深的井,在那之间,我把马路上的下水道井盖叫做井。

记忆之中的我的家乡,从来就不是宁静祥和的,关于它的回忆总是伴随着呼呼的风声,就像地铁高速行驶时的那种声音。家乡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在繁忙,尤其是上下班高峰期的时候,人们西装革履、步履匆匆,扯着领带,拦着的士,肩膀上夹着手机,脸上永远都是一副无可奈何的倦容。幼儿园孩子们从校车上下来,一个一个地带进挂满拼音表和世界地图的大教室,开始没精打采地听老师教英语和算术,一双双小手不安分地摆弄着带了各种小机关的磁铁笔盒和悬着漂亮挂坠的自动铅笔。

这堆孩子们中自然有我,同所有人一样,我盼望着英语课快些结束,接下去可就是无比美好的动物常识课了,动物课在校园里的动物角上,那里简直就像是个小型动物园,里面圈养着各种小型动物,听说今天老师安排带我们去看的小动物是松鼠呢!动物课上完就是音乐课,老师今天会请哪个小朋友上去表演钢琴呢?尽管对于老师和家长而言,不管是英语课还是动物课还是音乐课,都是为了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的时下流行的素质教育罢了。听起来俗气极了,对吧?不过那天老师所讲的关于金花鼠的习性和特征以及它机灵可爱的小身影,也早已成为我关于童年的一个烙印。后来我再看百科全书中关于这种松鼠的介绍,脑海中仍会蓦地闪现出童年时候那个兴致盎然的我来。

谢天谢地,虽然我不曾拥有鸡犬桑麻、瓜棚豆架的优美和恬静,虽然我不曾有过机会去到乡野无忧无虑地亲近自然,但是我好歹还拥有动物常识课和一本厚厚的儿童百科全书。

童话中的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日子;童话中的松鼠回到了长满松树的莽莽山林。

现实里童年的小松鼠,自然是永远被关在那以素质教育著称的幼儿园的动物角里,每日面对着一群上动物课的小朋友,吃着饲养人员倒进来的饲料,然后在笼中孤独终老。

现实里的我,在这座车水龙马的都市里慢慢地长大,在钢筋铸成的现代化高楼里生活,一个人看着电视里的动画片;玩着光盘里的电脑游戏,用鼠标画着“金山画王”;扒拉着根本玩不过来的大堆玩具,用遥控汽车撞芭比娃娃;翻着精美的绘本,看着那些离我多么遥远的故事;练着琴,背着英语单词和唐诗,学着珠心算和三字经,心不在焉地做着父母希望我做的聪明优秀的好宝宝。没有其他孩子来跟我抢玩具,我的孤单也就没有什么人能够分享,可是我仍然是快乐的啊。

是的,我仍然是快乐的。在没有星星月亮只有霓虹街灯的夜晚里,我看着那些耀眼的巨幅商业广告,也在编着许多不亚于牛郎织女的梦幻的故事;在从来没见过夏夜的萤火虫和秋收的麦田的我的心中,也还藏着那些在环形立交桥上盘旋的快乐;虽然没有享受过大杂院里亲密无间的孩子们天真的欢乐和游戏,但是也曾在欢乐谷和游乐园里得到过作为一个孩子难得的释放。作家们笔下的那些淳朴善良的乡亲们的脸庞,在我的童年之中也许早已被那些脚步匆忙的上班族所取代,他们疲惫地奔波着在大城市里讨生活,他们又亲切又可敬。

我想,故乡之所以美好且使人怀念,也许并不因为它真的有多么好,而是因为它记载了我们最初看世界时的眼睛;记载了我们逐渐长大的点滴记忆;记载了我们儿时不知不觉扎根的那些梦。因为我们的童年就在那儿,因为那儿就是家。

我的故乡同那些文人笔下经典的故乡不同,它并不宁静梦幻,也不悠然祥和,它不断地快速运转,闪着令人头昏眼迷的炫目之光,它充满着商业气息,它需要精英和成功人士;它是会让文艺浪漫的歌者迷失的“钢筋水泥的丛林”,它是每个人都在步履匆匆追寻现实的地方,它是那关着只小松鼠的笼子,它当然也栓住了我的一部分灵魂。如果我去山野中游玩,去回归自然、返璞归真,我只觉得自己像个客人,新奇而敬畏,但是不管到哪一座大都市我都会感到亲切和喜悦,因为那种感觉很像家。

后来我想,也许那只小松鼠也不大想回到它的森林去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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