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贰双探之断头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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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云楼的练裳姑娘,才夺了今年的花魁。刚推开自己的门,就看到屏风后面的床上,有个人躺在上头。练裳甩了甩袖子,满脸不耐烦。
“呆瓜去哪里了,怎么也不知道拦着点。”
练裳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公子,一会儿周妈妈会请诸位公子在大堂叫价的,您再怎么迫不及待,也该是价高者得。奴家眼下还要沐浴换衣,请公子出去,不能坏了楼里的规矩。”
练裳过了屏风,入眼是一对布靴,不值几个银子的。心里更觉得气,再往上看,是和尚穿的僧衣。“和尚不是四大皆空,怎么还有……”
练裳的话戛然而止,她颤抖着身子,看到床上的和尚,身子和头竟然是断开的。练裳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夺门而出,口中喊道:
“头,头……断……断,啊,死人了。”
和尚侧身躺在床上,而那颗头,被放在鸳鸯交颈绣样的枕头上,正瞪大了双眼,望着某处。
花魁大赛刚结束,正是夜里最热闹的时候,大堂人来人往的,练裳的声音再高,也有没听见的。但她慌不择路,从二楼摔了下来。滚到了大堂,头上钗环乱了,不住的说着死人了。
周妈妈也吓坏了,一面让人把练裳扶起来,这可是她新的摇钱树,可不能有什么损坏。另一面让龟奴去看看什么情况。练裳虽然性子大了点,但从不会说谎的,又安抚客人们坐下。
听到出了人命的客人,哪里是周妈妈能安抚下来的。个顶个跑得快,就连在屋里快活的,都听见动静,半穿不穿的,捡起衣裳跑了。
彩云楼的姑娘,都到了一楼走廊里,抱成了一团。有胆子稍微大一点的,伸着脖子去看。
练裳作为第一个瞧见惨状的,整个人抖成了筛子。一个身材瘦弱的小丫头,滑鱼似的钻到了练裳身边。她似乎有些痴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练裳看到她,抱了上去,大哭起来。
“你死哪去了,屋里多个人不知道吗?”
这就是练裳说的呆瓜。
她今年十二岁,两年前发烧,救的不及时,把脑子给烧坏了。练裳看她可怜,做事还是勤快的,又十分听话,就留在身边了。
练裳是个极厉害的人,昨日有人错拿了她一盒胭脂,她就把对方屋里的东西,都摔了,又站在门口骂了好久,还是呆瓜给她拽走的。
练裳仗着身段好,模样漂亮,是周妈妈最看重的摇钱树,不知得罪了楼里多少姑娘。哪个看她都不顺眼,偏偏又比不过她。如今看她这副害怕的样子,都在心里偷偷笑呢。
呆瓜已经被骂习惯了,她任由练裳抱着,什么也不解释,只是低着头,偶尔抬起来,疑惑的看向那些站在走廊的姐姐们,不明所以。
这么大的事,周妈妈也不能随便处理了。只好让人去报官。娄郡守听说是彩云楼,正暗自高兴,再一听有个断头和尚,脸就拉下来了。
“佟实,你带人去看看。”
佟实带着兄弟和仵作往彩云楼去,昨天大人带着夫人去了万寿县,参加柳贰的大婚。大人回来的时候,还一个劲儿夸柳贰,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惜就是舍不下万寿县那小地方。
佟实觉得柳贰是给脸不要脸,能得郡守大人的赏识,那是多大的荣耀啊。柳贰竟然拒绝了大人,非要在万寿县那么个小地方窝着。
佟实暗下决心,一定要快速破了这个案子,证明他比柳贰厉害,得到郡守大人的夸赞。
衙役封锁了彩云楼,佟实到了练裳的屋里,仵作开始查验尸体。佟实观察了一圈,看屋内的摆设没有被动过的痕迹,让练裳清点了一下首饰珠宝,也没有少。窗户大开,外头是一片湖水。凶手杀人断头,再逃跑的可能性不大。
仵作初步检查,头与身体的断痕,应该是一刀砍下来的,十分干脆。凶手先杀了人,再把头砍下来,擦拭血迹后,用某种东西,让尸体保持睁眼,最后用什么方法,把人放到这里。
“这人,看着有些眼熟啊。”
佟实虽然觉得恶心,但一想到要超越柳贰,还是忍住恶心,仔细观察了一下。突然,他一拍大腿,说道:“这不是静华寺的通惠和尚。”
半个月前,娄郡守还捐了不少香火钱,让通惠和尚打造一座镀金的佛像,怎么人就死了。
“把尸体抬回去,好好查查。你们两个,好好问问这楼里的人,今天都在哪里,做了什么。”
“佟哥,今儿可是花魁大赛,来的人可不少,现下跑了大半,怎么问啊。”张非挠了挠头,觉得佟哥说的事,有些难办。佟实捏了捏刀柄,没见过这么笨的人。“那就先问这些在的。”
张非点点头,“那您去哪里啊?”
“我去静华寺。”佟实在这里也搜不到什么,大半夜的举着火把,上山到了静华寺。开门的是一个小和尚,听说通惠师父死了,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胡说,晨起我还看到师父了。每日师父都要去大殿讲经的,他怎么会死。”
“少废话,他住在哪啊。”
佟实凶神恶煞的,吓坏了小和尚。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请随我来。”另有一个比小和尚大一点的,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带着佟实往通惠和尚的斋房去了。
这一晚上,静华寺和彩云楼灯火通明。
三天后,已经成婚的柳贰要上衙去了。茶花一点舍不得都没有,站在门口挥了挥手。一个人影突然从旁边冲出来,快抓到茶花衣角时,被柳贰推倒在地。对方不喊疼,又起身冲过来。
茶花看是个小姑娘。“贰哥,别。”
咚的一声,呆瓜又被推倒了。
她还要过来,柳贰又要拦。
这般横冲直撞的,伤到茶花怎么办。
茶花舍不得祖父,大婚之后的第二天,就带着贰哥搬回来了,柳老头嘴上说不合规矩,眉眼都快笑弯了。其实,柳贰是不介意入赘的,反正他现在也姓柳,以后孩子也姓柳。
“救救,救救她。”
呆瓜看冲不过去,只能跪下,要给茶花磕头。
这下是茶花把贰哥给推开了。
好在一个头还没磕下去,人就被拽起来了。
“你有什么事啊?”茶花语气温柔,扶着小姑娘就要往屋里走。柳贰不放心,想着要不再请一日假,反正万寿县的县令,一直没任命下来。
茶花看这小姑娘不像是万寿县的人,身上还有浓厚的脂粉味儿,闻着有茉莉,桂花,山茶等各种各样的。“是外县来的吧?你认识我吗?”
柳老头听到动静,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出来这小丫头脑子有点问题,以为是来求医的。
“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老夫给你把脉看看。”
柳老头让茶花带她进屋,这小丫头,一看就没什么银子,也就是赶上他这样的好人。不然就凭他这医术,诊费可不便宜的。
“不是,我……是姐姐……姐姐。”呆瓜着急的比划着,嘴上断断续续的说:“彩云,楼,练裳姐姐,她被,人,抓走了,冤枉。”
这下柳老头明白了,不是找他看病,是找柳贰查案的。“等案子结了,带来给我看看。”
柳老头走进去,茶花摸了摸小姑娘的头,依着她的性子,肯定要帮忙。这下,柳贰真的要请假了。他是不愿意去永安郡的,虽然离着也不算太远,但当夜肯定回不来。
祖父年纪大了,茶花也需要照顾。柳贰肯定是不会走的,他也不想委屈了茶花。就和娄郡守约定,若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大案,他就过去帮忙。找到凶手,给他破案的赏银。
娄郡守能破案,他也能有进项。
娄郡守一口答应了。
但这断头和尚的案子,已经解决了啊。
娄郡守坐在后衙院里的石桌旁,佟实这次做的不错,一晚上时间,就把这么大一个案子给破了。他自然也不用去请柳贰过来了,但柳贰主动上门,该不是为了赏钱,才说冤枉吧。
“柳贰啊,这案子已经结了,是彩云楼的花魁练裳,杀了通惠和尚。”娄郡守还是不想和柳贰闹的不太愉快的,他这郡守怎么来的,大家都心知肚明。上头一直没派人去万寿县,万一他哪里出了错,再被调回去,可就得不偿失了。
“虽然窗户外是一片湖,但二楼的窗户下头,就是一楼的窗户。把尸体从一楼窗户拎上来,也不是不可以的。那尸体,仵作也看了。不止是头被砍下来了,四肢也是,后来拼在床上的。”
这样一块块从下头运上来,就是个没什么力气的弱女子,也不是不可能。佟实还特意让楼里的姑娘,拎了差不多重量的东西,试了几次。
“绳子和布袋,也在楼下的厢房找到了。藏在一个花瓶里头,那花在这些东西上放着,和别的花瓶上的花,差了不是一点半点。除了练裳和那个呆瓜之外,楼里的人都能互相证明。”
“呆瓜是个傻子,怎么会想到去杀人。”
娄郡守说的可谓是苦口婆心。
呆瓜晨起到的万寿县,柳贰带茶花到了永安郡后。仔细打听了一下这个案子,往彩云楼去了一趟,忙到了晚上,就先在客栈住下了。等第二天用了早膳,柳贰才带着茶花来衙门。
他让茶花去大牢那边等着,自己去了后衙。
“大人,练裳身为青楼女子,每日忙着争夺花魁之位。有什么时间去山上的静华寺,与通惠和尚相识呢?她若是不认识通惠和尚,为什么要杀他?通惠和尚是个六根清净的和尚,若是没什么必要的事情,应该也不会来青楼吧。”
柳贰也不是随便应承呆瓜姑娘的。
这案子,的确有些蹊跷。
静华寺没有任何关于练裳姑娘的东西,而练裳姑娘这里,也没有任何关于通惠和尚的东西。
两个毫无交集的人,为何其中一个被杀,另一个就是凶手。即便练裳有一段时间不在,她或许是有难言的苦衷,没办法说出来。
“这……”娄郡守只负责最后定案,可不管具体细节是什么。好在佟实听说柳贰来了,就到了后衙来看。他看娄郡守说不上话,便说道:
“谁说和尚不会喝花酒的,练裳若是真凶,自然可以说谎,以此来逃脱罪责。”佟实抓人时,就听到练裳和那个叫呆瓜的交代,让她务必去万寿县找柳贰和茶花。佟实也想知道,柳贰对这个案子是怎么看的,明明练裳就是凶手。
两个人看起来毫无关系,怎知不是作为凶手的练裳,故意抹去了所有痕迹。她既然能想到杀人分尸,还那么有仪式感的把头放在床上,必然有周密的计划,肯定不会全然交代的。
“大人,小的有个请求,不知是否可以让内人与练裳姑娘见一面。”柳贰抱拳行礼,态度谦和。
娄郡守略一思考,还是同意了。并非是他不信任佟实,只是相比较来说,他更信任柳贰,毕竟他在万寿县做了好几年的县令。
娄郡守半点都承受不住万一,而且这花魁模样的确不错,真冤枉死了,岂不是可惜。佟实得了大人吩咐,只能让人带柳茶花去大牢。
茶花跟牢头到了练裳的牢房,练裳看到一位身着白茶花绣样长裙的姑娘走进来,应该就是茶花姑娘了。“茶花姑娘,我真的不认识那个通惠和尚,我没有杀他,我虽然脾气爆了点,但我不敢杀人啊。不是我杀的他,你要救我。”
茶花看练裳披头散发,衣裳虽然褶皱凌乱,身上却没有用刑的痕迹。那个叫佟实的,应该没有严刑逼供,莫非他还真有两分聪明不成。
对于茶花来说,贰哥自然是世上最厉害的。
“呆瓜说不清楚,但她给了我一封信。那上头是楼里姑娘们和周妈妈写的,为你联名担保,说你绝对不可能会杀人,一定是冤枉的。”
楼里姑娘平日里怼来怼去,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人命官司,还是愿意帮帮忙的。但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她们不能得罪娄郡守和佟实,就只能指望着呆瓜去找柳贰夫妇了。
“她们……”练裳把信接过来,信里的笔迹各不相同,都是楼里姑娘写的,有些歪歪扭扭,是识字不多的姑娘,照着识字姑娘写的来描的。
“你若真的想出去,就该告诉我,你消失的这段时间,去哪里了,有没有和谁见面,谁可以为你证明。”茶花跟贰哥了解了案子以后,才彻底决定帮忙。但练裳一提到这个,死活不肯说。
柳贰又带茶花去了一趟静华寺,接待他们的和尚,是带佟实去通惠和尚斋房的那位。了善是从齐州跟通惠师父来的永安郡,师父还收留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他们剃发出家,在这里修行。只有了善,是跟通惠和尚最久的。
“师父早晨会去大殿讲经,偶尔会帮施主算一算姻缘财运,但这种东西,只可意会,若是戳破天机的话,是会遭受天谴的。”了善满眼的崇拜之情,他不相信师父会去青楼那种污秽之地。
但那个衙役说的很有道理,或许是那个叫练裳的勾引了师父,师父拒绝了她,她因此怀恨在心,最后把师父给杀了,还分了尸。
柳贰仔细看了一遍,没有不妥当的地方。通惠和尚除了在大殿讲经,就是在屋里打坐,再不然就是在大殿点拨几个有缘人,还不收银子。
他死的那天早上,还在大殿讲经了。回去打坐前,吃了了善送的早饭。通惠和尚也有打坐一天的时候,因而他的徒弟都没去斋房打扰。
“你是跟他从齐州来的,他为何要从齐州来永安郡,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柳贰记得,永安郡虽然归属于齐州,但是离齐州最远。
“这……好像是主持师叔不喜欢师父,师父就只能出来自立门户了。”了善那个时候,才被师父收入门不久。现在师父没了,他要把静华寺给支撑起来才行。“施主,你为何要问这些?”
“没什么。”柳贰觉得有必要去一趟齐州了。
下山以后,柳贰就和茶花说了去齐州的想法。
“好,你去齐州,我去彩云楼,看看练裳姑娘到底隐瞒了什么。”茶花虽然不是绝色美人,但青楼里的客人,可不会管那些。难免会有人被客人轻薄,老鸨也不一定护着。柳贰是不想同意的,但他总不能让茶花去齐州。
“你扮男装进去,既然楼里的姑娘和老鸨都想让咱们还她一个清白,总不至于跟你要银子。”
茶花听贰哥的吩咐,拿了他前几年的衣裳,又请楼里的姑娘帮着改了改,就以花公子的身份包下了本次排行第二的花魁一个月。
柳贰原以为齐州之行,不会有什么收获。谁能想到,他发现了不少东西。这通惠和尚早些年还没有出家的时候,总是去青楼喝花酒。
选的,都是各青楼的花魁。
这些人身心都给了通惠和尚,日夜盼着他能为自己赎身。通惠和尚是家里幼子,被宠的无法无天。银子流水似的花,却从没赎过任何一个人,反倒是有越来越多的人受骗。
本就是供人取乐的青楼女子,就是告上了衙门去,也不会有什么,至多说一句风流,关上几天就放出去了。也就是这家人还知道脸面,把通惠和尚送到了寺庙,让他剃度出家。
通惠和尚收敛了一阵儿,死性不改,才下手了第一个,不巧,正好是齐州知府的女儿,被打了一个半死。家里不要,寺庙不留。通惠和尚没了办法,就带着小徒弟来了永安郡。
还诓骗他说是和师弟不和。
“他勾搭上了娄郡守,娄郡守以为他和齐州知府有交情,就捐了香油钱。”柳贰打听清楚是这么一个混蛋以后,觉得他死的实在解气。
“难道他对练裳起了色心?”茶花却是没有任何的收获,也没碰到谁问练裳的事情。茶花也讨厌这样的人,并且抓住了重点。
“贰哥,你也去齐州的青楼了!”
“我哪里敢,他这个事,闹的大。那些青楼里的姑娘,都快恨死他了。他走了几个月,这事情还在齐州传着。”柳贰觉得,很可能是这些人当中,有对通惠和尚怀恨在心,想杀他的。
可实在太多了,柳贰没办法去找。
“贰哥,你说练裳有没有可能也遇上了通惠和尚这样的人,她不想把人供出来,所以……”茶花在彩云楼呆了这么久,身上熏的都是那些姐姐不同的脂粉味儿,她都快闻吐了。
茶花忍不住皱眉,“每个姐姐身上的脂粉味道都不一样,实在是太难受了。”脂粉,对了,茶花忙起身,往练裳的屋里走去。她拿起练裳的脂粉盒闻了闻,好像是另外一种味道。
柳贰跟过来,看练裳这个脂粉盒,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仔细想了想,说:“这个脂粉盒,应该是在马记买的吧。他那的东西,可不便宜。”
茶花又去问了老鸨,周妈妈说这些脂粉都是她一起买的,她怎么可能给她们买马记的东西。
“说起来,我好像看到过练裳姐姐和一位衣着华丽的公子说过话。”得了第二名的花魁,正好就在周妈妈旁边。她虽然看不惯练裳,却没想让练裳死。“但我当时离得远,看不清楚模样。”
柳贰让茶花又去了一趟大牢。
练裳没想到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他是陈家二公子,他说过会娶我的。”
练裳与陈二公子私自相会,若是让周妈妈知道了的话,她赎身的银子,就会更贵了。周妈妈那么细心的培养她们,她若是不争第一,不定要去伺候什么人。还不如争第一,只要陈公子在叫价的时候获胜,她就不用去伺候别人。
“你可在花魁大赛,看到了陈二公子。”
茶花觉得这人和通惠和尚一样,是大骗子。
“没有。”练裳说完,又替他解释。“我是早晨见的他,他给了我银票,说家里管的死,若是被发现,就让我找个信得过的人去叫价。我没看到他,用回去换衣裳的由头,想再等等他。”
练裳那天消失,就是去拿银子的。
谁能想到,她后来发现了一具尸体。
她若是把陈二公子说出来,他家里人就会知道的。万一不同意她嫁给他怎么办,万一别人嘲笑他怎么办,万一娄郡守污蔑他怎么办。
可练裳又想活下去,她知道自己脾气不好,楼里的人未必帮她。可她帮过呆瓜,所以她只能让呆瓜去找柳贰和茶花,希望他们能帮忙。
柳贰去找了陈二公子,他被家里人关了起来。
陈二公子是真心想娶练裳,怕爹娘不同意,一直瞒着。他想着,哪怕是被轰出去,也一定要娶练裳。可如果轰出去了,就没银子将练裳赎出来了。所以,陈二公子没说。等拿了家里给他做生意的银子,就去给练裳了。
结婚,恰好赶上花魁大赛,他让练裳找个信得过的人去叫价。要是找了他这边的人,肯定会告诉他爹娘的,他就更没办法给练裳赎身了。
等晚上陈二公子要去时,却被家里人发现了。
陈家老爷生了好大的气,直接让人把儿子关了起来。又听说这花魁蓄意杀人,还分尸。更是不允许陈二公子出去,就别说娶妻了。
柳贰说:“当晚有花魁大赛,人来人往,必然不是把尸体运上去的好时机。只有练裳姑娘去见你的时候,她屋里是没有人的。其他姑娘又在准备花魁大赛的事,必然也不会太过注意。”
陈二公子也是个明白人,很快想通了关键。
“我并没有遇上旁人,每次见面也很小心。”
另一边茶花也问了练裳,练裳仔细想了想,她那日被尸体吓了一跳,只一个晚上,就从发现尸体的人,变成了杀害尸体的真凶。又不能把陈二公子供出来,很多细节都没有想。
“我……”练裳仔细回想,她和陈二公子是在彩云楼的后门见的,为了不被发现,她还特意支开了呆瓜,让她去探一探姐妹们晚上会表演什么。她是贱籍,没办法跟陈二公子私奔。拿了银票后,就塞在怀里。怕被人认出来,她还特意换了一身平日里不会穿的衣裳出去。
等往回走的时候,一直是低着头。
“啊,我想起来了,有个捂的特别严实的姑娘走了出来,那双眼睛生的特别好看。”练裳怕是周妈妈秘密训练了新的姑娘,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但这姑娘走的特别快,眨眼就不见了。
茶花点头,她又回了彩云楼,问了所有人。
“我,我见过。”呆瓜从周妈妈身后走出来。
“你见过?当真,你能记得住?”周妈妈知道练裳背地里算计她,还是很生气的。但她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陈家可是永安郡最有名的富商之一,若是练裳能做陈二夫人,说不定她能得到的东西更多。“快和茶花姑娘说清楚。”
“我,给了,她一块,糕点。”
呆瓜断断续续的说着。
她是在后院看到的那个人,看那个人的衣裳不比楼里的各位姐姐,还以为是乞丐,就偷偷拿了一块糕点给那个人,那个人不会说话,弯腰跟她道谢,她摇了摇头,开心的走了。
呆瓜本是要告诉练裳姐姐的,她也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情,可以帮助别人。不像流金姐姐说的那么没用,不是一个拖油瓶,不是废物。
茶花摸了摸呆瓜的头,猜测这个人,怕就是真凶。可这么久过去了,人未必还在永安郡。
等柳贰问完陈二公子,便回了客栈。他就怕茶花吃醋,能不往青楼去,就不往青楼去。但是这个家伙,似乎对查案的事情更上心。
为了练裳忙前忙后,还在青楼住了那么久。也不知道那个叫流金的,有没有教坏她。眼看着要用晚饭了,人还没回来,柳贰正要去找,茶花推开门进来,被贰哥吓了一跳。
她将今日听到的,悉数告诉了贰哥。两个人交换了一下银子,柳贰让小二送饭菜上来。
“先吃再想。”
“哦。”茶花乖乖巧巧的坐下,等饭菜端上来以后,在贰哥的注视下,吃的饱饱的。柳贰把剩下的饭菜一扫而空,这才说:“既然我们不能找到凶手,不如就让凶手主动现身。”
茶花问:“怎么做?”
“通惠和尚在齐州的风评十分不好,但在永安郡的静华寺,每天去上香的人特别多。他得到了那么多人拥戴,最后死在看起来最肮脏的青楼里,还和一个花魁牵扯不清。说明这个人,想让他身败名裂。不如咱们就在静华寺,为他办一场法事,歌颂一下他的功德,传播名声。”
“啊,这样那个凶手就会忍不住出现。”
这的确是一个好主意。
第二天,柳贰就去和娄郡守说了。
他实打实的说了一切。
别看娄郡守又贪胆子又小,但他最讨厌别人利用他。柳贰说出实情,还把娄郡守捧高了,即便最后的真相与柳贰说的不一样,柳贰也为娄郡守想好了退路,娄郡守自然愿意配合。
娄郡守最大的期望就是升官。
娄郡守让佟实贴出告示,说练裳勾引通惠和尚未遂,起了杀心不说,还让通惠和尚枉死,被分尸。下午他会在静华寺为通惠和尚做一场法事,希望悼念通惠和尚的人,都可以去。
娄郡守毕竟是考过科举的,那小词一套套,毫不吝啬的往通惠身上用。就连柳贰都以为通惠和尚是来渡大家脱离苦海的佛祖化身了。
此次法事,柳贰找了通惠的徒弟了善。
了善站在大殿外,看着站在下面的百姓。正要开口之际,一个头戴面纱的女子冲了上来。她手上拿着那张告示,看向站在了善和尚旁边的娄郡守。“真是个蠢人,和齐州知府一样。”
柳贰带茶花站在下头,那女子掀开面纱,她的脸上,是纵横交错的疤。茶花和大家一样,惊呼出声。究竟是什么人,对她做了这样的事。
“你认识齐州知府?”
娄郡守首先想的,还是他的乌纱帽。
“我自然认识他。”娇娘将那告示撕的粉碎,她看向将小姑娘保护在怀里的那个男人。从前乔郎也是这样将她抱在怀里的,说一定会娶她。
“你叫茶花吧,你是柳贰。”娇娘的眼神中,带着羡慕,又望向远方,似乎在回忆什么。
“是你杀了他,对吗?”柳贰不知道她的脸是怎么弄的,但知道这是一个极其残忍的人。所以将茶花护在怀里,怕这个女人对茶花不利。
“你……”了善觉得这个人有些眼熟。“你是那天来讨水喝的妇人?”了善送师父回去后,又去厨房给师父拿了早饭,在半路遇上这个妇人,她说口渴,又不知道厨房在哪里。了善就带她去了,师父吃完早饭,他就收走了。
“小和尚,你真好骗。”
娇娘是被通惠和尚骗的第一个人,她有了乔郎的孩子,却被老鸨逼着接客,为了等乔郎来接她,她只能划伤自己的脸,怕被老鸨救,最后就变成了这样,老鸨只能让她去厨房打杂。
后来娇娘才知道,他骗了很多人。只因为这些姑娘是青楼女子,乔家是当地富商,齐州知府不肯为她们申冤。乔郎被送进寺庙,还是不知悔改。最后,娇娘引诱知府的女儿去了寺庙。
“我在你送去的早饭里下了药,等他睡着,我先把他捂死了,然后把他的头砍了下来,原本是想扔到大殿上,又觉得侮辱了佛祖。”
娇娘偶然间看到了练裳与陈二公子私会,觉得陈二公子与乔郎,也没什么不同。她就改了主意,在花魁大赛那天,把乔郎杀了。她原本只想把头砍下来,但尸体太沉了,她拎不动。
最后就分尸了。
娇娘伏法,娄郡守照着柳贰教的说:“本官知道练裳姑娘是冤枉的,特意用此计捉拿此人。”
百姓纷纷称赞。
娇娘被压着,从茶花面前经过。她突然停下脚步,看着茶花。“其实,你们不找我,我也会去的。我只是想再晚一点,柳贰去陈家时,其实我也在,我想告诉那位公子,说练裳是杀人凶手,看他会怎么选。后来我走的时候,听到下人说他自杀,手腕都割破了,陈家请了大夫。”
那一刻,娇娘才发现。
原来这世上,是有良人的啊。
练裳被放了出来,因陈二公子的以死相逼,最终陈家同意了这门亲事。老鸨怕练裳像那个娇娘一样,做出疯狂的事,又想和陈家结缘。也没有狮子大开口,就同意了赎身的事。
茶花和柳贰还去喝了喜酒。
练裳最后,没有带呆瓜去。
“茶花姑娘,我这样的身份嫁给他,在陈家不会太容易的。呆瓜跟着我,也是要吃苦的。柳老爷子既然想医治她,就让她跟在柳老爷子身边吧。端茶倒水的事,她都能做的很好。”
茶花和练裳说了祖父想给呆瓜治病的事,练裳哪里有不同意的。但她不能陪呆瓜一辈子,陈家这条路,还是让她一个人走吧。
“茶花姑娘,柳衙役,呆瓜,就拜托你们了。”
“你放心,我会把她当亲妹妹疼的。”
茶花把呆瓜带回去,柳老头听说这丫头要在家里常住,倒也没有不高兴。“你呀,嫁给了二狗子,不好总在娘家呆着。虽然二狗子他不说什么,但是这邻里乡间,总会笑话他的。”
“祖父,我知道了。”
“呆瓜,你就安心在老头子这呆着,住在你茶花姐姐屋里,假以时日,我一定给你治好了。”柳老头的医术,还是很高明的。“咱们就等你茶花姐姐,生个大胖外孙了,好不好。”
“好。”
茶花拉着呆瓜的手,又摸了摸她的头。
“呆瓜,练裳姐姐不是不要你了,她是想把你留在这里,给你治病。她打心里喜欢你,就是脾气不太好,说话不知分寸了些。”
呆瓜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
柳贰看茶花这么温柔,想着以后他们要是有个孩子的话,不,有很多孩子的话。茶花一定是一个慈祥的娘亲,他就只能是严父了。
祖父……怕是个老顽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