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ke me to the town where I belo
昨天晚上闲暇，就看了早想去看的《罗曼蒂克消亡史》。虽然有点风马牛不相及，可是看后竟让我想起了《乱世佳人》。想来或许是因为同为带点文艺的影片，《The Wasted Times》和《Gone with the Wind》翻译出来气质蛮像，章子怡和费雯丽又恰好各是我挚爱的两个女演员的缘故。
隐约依旧觉得两个电影是有少许相似点的——故事发生在抗战时期动荡的民国，和南北战争时一片废墟的美利坚。而那风情万种的两个女人：小六和斯嘉丽，一个是花痴十三点，一个是世人唾弃人尽可夫。一个心心念着回上海，一个不顾一切回塔拉。一个沉默着苟活于世，一个用尽手腕重建家园。不同的只不过斯嘉丽心里常年有个不爱她的艾希礼，而小六心里似乎一直没有任何人。
想来盛世出英雄，乱世应该出枭雄。这个和平时代，对于男人和女人，男权和女权的争论太多了，多到让我早已厌倦。我想男人和女人总是各有伟大之处，没有谁逊色于谁，谁盛谁衰，谁有用谁无用的说法。可是在那战争的烟火中，强悍如斯嘉丽一样的女人，也顶多是去医院帮助治疗伤员。这世界无论如何也不能依靠女人去修筑工事冲锋陷阵。乱世硝烟里，世界暂时归根结底是男人们的，就让他们去处理他们需要承担的一切吧。你是陆先生，就去博爱地照顾需要你照顾的人，你是白瑞德，就在该下车的地方离开去参军。作为女人，在这战争之上，“可能没死，历经磨难，活了下来”，都是想都不敢想的奢求。
作为一个浅薄的女人，我也没能力没智慧解读这部影片里面男人们的世界和斗争，还是做我能做的事儿，随便谈谈女人吧。
摇曳在红尘中，随风轻轻摆动。
回忆电影的画面，我总也觉得，小六应该是有一点爱过陆先生的。她聪明得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对陆先生有那么一点点爱，也知道那一点点爱什么都改变不了。章子怡的演技真的好，眼神控制犹如神来之笔。我以前曾经觉得她在《十面埋伏》里面演了盲女以后，眼神就过分夸张，就算演别的角色也好像眼睛是盲的一样。后来发现我真是太幼稚——这是什么样的演员，能控制眼神到这样的地步，把情绪全部通过眼神表达得淋漓尽致，却又将自己的内心完全掩盖在眼神的后面。而她更加卓越到可怕的地方，就在于她明明可以毫不费力地运用演技遮盖自己的野心，却又在生活中完全不加掩饰，即便自己因为这野心而被世人诟病唾骂那么久。
再多跑一点题——前几天看到这样一句话，十分赞同：相比于一个永远无法做坏事的好人，我宁愿成为一个时常做好事的坏人。我欣赏章子怡布满欲望和野心的眼神，更羡慕她现在和家人在一起时候幸福得流露着天真纯洁孩子一样光芒的眼睛。
回归电影。我看了很多影评里关于小六的评价，大家都轻而易举地注意到了小六在和各个男子调情时候的活泼花痴的眼神，以及在被囚禁期间黯淡得死灰一样的眼神。然而在我印象里，最深刻的却是她在上海的一群人里吃着饭，喋喋不休地嬉笑谈论自己的戏时候的眼睛。那时候她衣着光鲜，神采飞扬，风姿绰约，唯独眼睛是石墨一样空洞的黑色，没有一丝光芒。她逗得在座的大家哈哈大笑，而自己却通过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冷漠地看着被自己取悦的这一群人。
我想，睿智城府如陆先生，不知是不是能够看透女人心，只是他还是小瞧了小六。他说：“我只知道大家随便装装新潮，装装风流，就你是真花痴。”确实自是一片深情，心知小六再这样风流游戏下去，怕是会被大哥无法忍耐而杀掉。然而他却不知道小六的内心早就看透了这个动荡的世界，看透了这个世界的男人，甚至看透了自己的生命和选择。陆先生劝她的时候，她说：“什么花痴啊，十三点啊，打发时间罢了。”这话怕只让陆先生觉得她幼稚不懂事，只是他没有深想过，这样的生活方式，恰恰更像是小六对于这个世界无声的抗争。就像她用没有瞳眸的眼睛冷眼旁观着取悦着饭桌上的人，和他们谈笑风生一样。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仿佛这一切真的有意义似的，仿佛我能左右自己的生命似的，仿佛你和你们真的爱我似的。从一开始，我的生命轨迹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但我总要尽我能力做些什么，来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
突然觉得最近薛之谦的那句话特别应景：一个人有多不正经，就有多深情。
何止不正经，一个人有多冷漠，也有多深情。
“我不仅仅是说你对女人，我现在不是在说你对女人。那些我早就习惯了。我是在说你对其他的事情。我看透了你所谓的博爱。表面上是宽容、有爱，其实不过是自私的自我保护，以及懒惰、逃避责任。只有博爱才最安全，最省事。你躲在博爱的名义之下，过着懒惰及自私的小日子，事情就是被你这种人耽误的。我要的，是一个有偏爱、有憎恨的男人。我不再喜欢你了。再见。”
她早知道陆先生不会和她私奔，他对这个世界上的人太重要了。他肩负着太多的责任，他不能为了她放弃这个世界。
但我想，她也终究没有因为他的这份博爱，而真的不再喜欢他了。
在那个时代，在那个世界，在他们之间，“喜欢”这个词，太过深沉，太过沉重。不是说不喜欢，就能不喜欢的。
“我有时候会想起你，你应该是在北方。”——若是小六知道，当她被囚禁的，杳无音信的那些年里，陆先生曾经这么想过，她应该是欣慰的。
遍地的野草已占满了山坡，孤芳自赏最心痛。
在《Gone with the Wind》里面，斯嘉丽直到最后白瑞德离开的时候，才明白自己早已爱上了他。在这之前，她一直相信自己爱的是艾希礼。相信她在战火纷飞中照顾梅兰妮的时候，在一片废墟的塔拉挖出萝卜狼吞虎咽地啃掉的时候，她必定无数次想到过艾希礼想到过白瑞德。然而她又不会有太多时间想他们，埋怨他们，咒骂他们离自己而去——她没有那时间和心情，她不但自己要活下去，还要养活家里十多人。苟且偷生谈何容易，但是她做到了。她利用别人，踩踏别人，自私自利，冷血无情，用尽手段让自己的生活重建于废墟之上，并且越来越富足。
到底是什么让她活下来的？书里电影里，对此的解读都是——她身体里流着爱尔兰的血液，她拥有爱尔兰人对土地的热爱。
那么当小六在被当做性奴而囚禁的那七年里，又是什么支撑她活下去的呢。
在那样的生活里，想死的念头一定是有的，能死的机会也一定是有的。何况就算不死，也是生不如死了。
可是，不知怎的，竟没有死，而是“历经磨难，活了下来”。
那些年来，她穿着和服，挽着素净的发髻，跪在地板上，跟囚禁自己的人面对面安静地吃饭。她低着头，垂着眼帘，眼睛黯淡，拿着筷子和小碗，一口一口，不说一句话，仿佛身边的一切都不存在。
她当年举起枪冲着渡部，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开枪。也似乎正是因为这一刻，渡部最后也没有掐死她。
不但活着，她还继续活得和自己一样——她是有如何强大的生命力，竟这样活了下来。囚禁生活改变了她，却没有能够改变真正的她——虽然其实我并不知道真正的她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是她竟如此顽强，这样的生活都没能将她毁灭——
被掐死到窒息之后，她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跑出去。
在上海战后临时收容所里，她穿着粗布衣坐在一群面容呆滞的女人中间，素颜，淡漠，面孔精致，垂着眼睛，面无表情，但是背脊挺拔，坐得笔直。
被陆先生找到的时候，她看见他的那一刻，平静的面孔多年来第一次有了光彩，就像积压了无尽寒冬冰雪的柳条，终于见到了春天的阳光。她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情不自禁地站起来，片刻，微微冲他鞠了一个躬。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无言，并不是像恋人或者家人的久别重逢。但是整部电影头一次，她的眼睛里闪烁了最灵动最耀眼的光芒。在这个时候她竟然笑了，微笑，竟然还是笑得那么美丽，她甚至有点想流泪，所以用手轻轻擦了下鼻子。
她不但没有被毁灭，她还依旧这么耀眼地灿烂着。她这么安静，却比以前张扬喧嚣的时候更加美得夺目。
朝朝与暮暮
后来，小六梳着精致的头发，戴着小小的耳坠，穿着白色素雅的旗袍，面对着囚禁了自己多年的渡部，看了他一眼，却移开目光，前走几步，伸手温柔地捂住了他的小儿子的眼睛，带着他背过身去。旁边车夫行云流水干净利落，直接开枪打死了大儿子。听着近在咫尺的枪声小六身体一颤，没有其他的情绪表达。
再之后，她双手举起枪，没有犹豫，一枪杀死了面前的渡部。她开枪的时候略微紧张，肩膀微耸，之后沉下来松了一口气，闭上双眼，一滴眼泪顺着面颊滑落。依旧没有其他的情绪表达。
——没有爱，没有恨，也不绝望。她经历了那些年生生死死和非人折磨，到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你竟不知道她是什么感慨。
就算镇定缜密如杜先生，都会用一些话表达自己的情绪。他对渡边轻描淡写一句：“你怎么能不死呢。”还不如他说“喝茶”时候的语气强烈。
唯独小六，从始至终，你不知道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整场电影，数次生死擦肩而过，她像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置身于一场戏里，冷漠地上演着别人的故事一样。
在这烽火硝烟的战争里，渡部，陆先生，每个人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活。他们为了国家，为了家人，为了别人，为了使命，在世界上活着。
唯独小六，她也活着，可是你找不到一个有说服力的，支撑她这么多年活着的理由。
然而，她就是这样一直活着。她甚至活得肆意，活得温柔。她嫁给上海黑社会老大却敢公然和别人勾搭，她被囚禁为性奴还敢从渡部的碗里夹菜吃，面对仇人死去的时刻她也记得遮住孩子的眼睛，没让小儿子目睹哥哥和父亲被杀死时候的样子。
“后来，我才知道，我可能没有死，历经万千磨难但是活了下来”。
活了下来，对她来说，或许也只是打发时间罢了。
若是你 闻过了花香浓 别问我 花儿是为谁红
最后，随着陆先生一个人离开上海，去了香港。
罗曼蒂克消亡史，一个时代终结了。
我不知道小六之后是怎样，她的结局是什么样。电影里没有讲。
但是，应该还是会继续活着的。
跟斯嘉丽的野心倔强和对世界的反抗相比，小六真的也只是能称为，“活着”，而已。
大概就是这样了吧，有差别，又没差别。活得久一点，或者离他近一点，又怎么样。
生命，就是用来浪费的。没有留恋，你甚至没有记忆。
你心心念念想着回上海，但是你其实从来没有离开过。
那是你生命的原点，你从来没有离开过。
花香满枝头，谁来真心寻芳踪。
写到这里，只想插一点毫无关系的题外话。
昨夜睡时，梦到了很久没有联系的，曾经喜欢过的男生展冰。
他在大洋彼岸我的家乡。十年前，我见到他，后来我喜欢他。我喜欢他的时间，比我不联系他的时间还要久。
有时候，他夜夜入梦。
有时候，他不知所踪。
前几个月我知道，他今年十月，就要结婚了。
之后，我就尽量不再联系他了。
我想尽量忘了他的模样。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梦见了。
昨夜梦里，是他婚礼的当天，我与他时差12小时，我在美国的家里，一遍一遍刷着他随时更新的朋友圈，看他发了许多条婚礼照片。他穿着西装，新娘挽着发髻，穿着红色的中式婚纱。
不记得梦里我哭还是笑，不记得梦里我是什么感觉什么反应，只是一遍一遍，刷着他的照片。
梦醒了，发现今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爱过知情重，醉过知酒浓，花开花谢终是空。
缘份不停留，像春风来又走，女人如花花似梦。
Tomorrow is another day.
Liberty swathes this city of shades
幽影之城被自由笼罩
Like gloves on the wings of a bird
如同双翼被束缚的飞鸟
The silken smoke of the words you spoke
昔言似烟缕雾绡
Still rises where you lay
在你安躺的地方至今萦绕
Take me to ShangHai
带我回上海
Take me to ShangHai
带我回上海
To the town where I belong
回到我的心之所向
The pathways were red，the lanterns alive
犹记彤光满路华灯初上
Diamonds adrift in the sky
夜空有钻石闪耀
You're standing here when I close my eyes
我合起眼就在这里与你相望
This slumber leaves me blind
不过片刻黄粱梦醒满目昏盲
Take me to ShangHai
带我回上海
Take me to ShangHai
带我回上海
To the town where I belong
回到我的心之所向
The night was mine to set alight
那夜晚由我点燃
Every cord and every chain
每一条绳索 每一道铁链
Your hands were ice within the fire
你的双手如寒冰于火焰
And it burned like poison rain
似毒雨燎原
The blood in these veins, the streets that it stains
斑驳街道 鲜血淋漓
Fevers unbroken by death
死亡也无法将狂热平息
Their shadows ride on this ruby tide
魅影席卷来去 乘着深红潮汐
And the waves that toss my breath
波澜跌宕了呼吸
Take me to ShangHai
带我回上海
Take me to ShangHai
带我回上海
To the town where I belong
回到我的心之所向
——写于March 19th 2017 01:45 AM EST. 图片来自两部电影的剧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