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贝正翔语7080后青葱岁月往事

浮萍

2020-06-15  本文已影响0人  玉妮

1,相识

文娟坐在粮站前的石凳子上,注视着汉江水,像一条绿锻横穿秦岭山脉。碧绿的波纹,倒影着山峦,村庄,公路,及蓝天,白云。江岸裸露着沙滩,各种各样鹅卵石,像是谁故意铺在那里,供等候船只的人歇息。

江这边是湖北,那边是陕西,渡船,便成了水上唯一的运输工具。这里的人,出门打工或求学,都要坐船到对岸,走十五里公路,或者搭车,到火车站。火车将人输送到各个落脚点。

早上,文娟驮一袋黄豆,到粮站换米。文娟的家在半山腰上,没有水田,都是坡地。适合种麦子、玉米、黄豆、油菜、芝麻、红薯、甘蔗等。麦子是主粮,玉米是副食,油菜和芝麻磨油,红薯喂猪,甘蔗酿酒。黄豆呢?除了做豆腐,长豆芽,招待客人,一般都是换成大米,家里来贵重客人,才舍得吃一顿,白花花的大米饭。

粮站临汉而建,双层楼房,空荡荡的场地,略显寂寞。有人吗?文娟站在大门上喊。稍等一下,隔了几秒钟,楼上传来声音。偌大的粮站,只有一个人吗?

文娟坐在石凳子上,凝视着江水,向远处流着。汉江,是母亲河,一直孕育着子子孙孙,源源不断地向各个地方输送人材。

嗒嗒嗒的脚步声,由楼上移下来。宽额头,微胖的中年男人,穿着深蓝色的工作服,头发已谢顶,手里拉着一串钥匙,趿拉着一双拖鞋,一副庸懒倦怠的表情,似乎打扰了他的休息。

钥匙插进孔,旋转,门啪一下打开。仓库里堆积如山的粮食,米香味扑鼻而来,白色的墙上,蒙上一层米灰,蜘蛛在墙角,忙着织网呢!

文娟将黄豆,放到磅秤上。他不紧不慢地移动着滑块,二十斤。说着,登记在账本上。你家住哪儿?慢不经心地问。

南院。十分不情愿地回答。奶奶教育文娟,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如果要说,尽量说谎话,不要暴露自己。

你初中毕业了?准备在哪儿上学呢?他一边装大米,一边笑眯眯地问,一点儿也不介意文娟的疏离。

荆门。分明在武汉,可文娟偏偏说荊门,潜意识里的谎言,脱口而出。心里纳闷,这个人,不沾亲带故,何必要“自讨苦吃”呢?一个人在外面,要小心,尤其是坐火车。他不厌其烦地叮嘱着。

三十五斤米,称好,封囗,文娟驮在背上,匆匆往家里赶。山路崎岖不平,溪水淙淙,山鸟啁啾,吹烟袅袅,泥坏土房,石板盖顶,一副天然乡土画卷。

大家都在地里忙碌着,文娟飞快地跑回家。父母正在厨房做饭。母亲来堂屋接过米,谁接待你呀?

文娟端一杯水,咕噜咕噜喝下去。迎着母亲探寻的目光,不认识。宽额头,秃顶,四十多岁的男人。

母亲含笑离去,走到厨房,大声对文娟父亲说,安庆,接待女儿的是安庆,安庆。声波像炸雷一般传递过来,文娟愣在原地,木桩似的一动不动。

安庆,这个名字,这个给了文娟生命的男人,终于将名字和人对接住了。这个一直在文娟潜意识里生存的男人,从记事起,一遍遍追问,为什么安庆不要生母?为什么自己未出生就遭抛弃?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认识我?不然,怎么会说那么多?啊?文娟躺在床上,一幕幕放映着,他的肖像,他的言语,他的神态。难怪他会叮嘱,一个人在外,学会照顾好自己。

身世之迷,就像一层窗户纸,被母亲“划破”了。倘若文娟知道,他就是安庆,肯定会追问,为什么?为什么享受爱情的蜜汁,却不担当责任?为什么相隔一公里,却从未相见?从未感受到他的一丝关怀或温暖?

母亲明知道,为何还要大声地说?母亲想表达什么?三个月大,母亲领养了文娟,一把屎一把尿把文娟抚养长大?难道还不抵血缘之情?

沉默,就当什么也没发生。母亲经常会对文娟说,除了没十月怀胎,什么样的苦,她都受了。文娟却没勇气问,谁生下我?她在哪里?她还好吗?我能相认吗?

文娟像一道咒语,拖着长长的孽缘,孤独地活着。不明白为什么?一出生就背着“屈辱”的壳。私生子,那不光彩的阴影,长进文娟的血液,文娟的骨骼,无论走到哪儿,都能感受到不怀好意的目光,一直戳着脊梁骨,生疼生疼的。

2,送同学,去火车站。

在船上,文娟和同学聊天,一眼便看见安庆,在船舱里坐着,跟旁边的人聊天。一下子文娟沉默了,望着滔滔江水出神,内心里翻江倒海,为什么?为什么世界这么小?为什么他不过来?打声招呼?他的眼睛时刻在文娟身上搜索?

同学被弄得莫名其妙,文娟悄悄地告诉她,那边那个人,是安庆?文娟的亲生父亲?啊?同学惊得张大嘴巴,目不转精地瞅着安庆。

瞅着江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船在移动,文娟的心情也在移动,多么盼望,安庆走过来搭讪?这样文娟就会顺藤摸瓜,了解自己的身世之迷?了解生母?了解生命的原初?

到了岸,下船。文娟和同学在前面走,安庆和别人在后面走,相隔不到三米远的距离,一直到火车站,始终保持着那个距离。

安庆没有追上来搭理文娟,文娟也没有刻意等他,像陌生人一般,各走各的路,井水不犯河水。

回去的时候,安庆一个人,在前迈着大步,文娟在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没有回头,打破常规,寻问文娟的状况?文娟也没有勇气,追问身世的真相?

就这样,坐同一条船过江。两个人之间,敌视着,隔阂着。下船,安庆直接回粮站,文娟沿着回家的路走,低头沉思,为什么?为什么给自己生命?又置于惘闻?连搭讪都嫌多余?到底自己做错什么?要背着沉重的“十字架”前行?

3,二十五年后

文娟结婚成家后,一直不安分,卖过童装,皮鞋,种过黄姜,丹生,日子越过越红火。心底的失落依然是暗夜里的影子,不声不响地伴随着。

安庆的妹妹安洋,住在离文娟不远的地方。安洋知道文娟后,主动来往。收割新鲜花生,土豆,总是一袋袋送给文娟,口里嗔怪,谁让我们是老乡呢?老乡见老乡还两眼泪汪汪呢?何况我们身体里流淌着相同的血液?

不得不说,骨子里确实有许多相近的地方。安洋热情,待人真诚,实心实意,文娟呢?言语少,心一样坦诚,光明磊落,唯一的隔阂,安洋是为安庆,跟文娟往来,似乎有意弥补安庆对文娟的亏欠。

谁欠谁呢?这些年,己经和命运和解的文娟,早已放下恩怨,不计较生命的源头藏着多少悲伤?感激生母给了她生命,感恩父母将她养大?只想尽自己所能,回报他们,给他们更多的理解和爱……

安洋搬家请客。在大酒店,安庆来了,来了一桌娘家人。安洋乐坏了,安洋对文娟说,别怕,光明正大地相认。可是,安庆安排在另一包厢,文娟和安洋女儿坐一起。

文娟忐忑不安地吃完饭,心似火上熏着的鱼,滋滋地冒泡,形容不出那种窘迫,煎熬,无助。安洋娘家人,一个个跑来,盯着文娟看,骨头都被揉碎的感觉。

文娟心里慌张,不知道该怎么办?明知道安庆就是亲生父亲,可隔着遥远的时空和距离,隔着岁月的银河,哪怕就在身边,腿挪不动,嘴张不开,无法消除根深蒂固的观念?凭什么?相认?凭什么?相处?如何链接血缘关系?

安庆要走,坐在面包车的副驾驶上。安洋的女儿拉着文娟,一直拽到安庆身边。文娟觉得时间凝固了,大脑一片空白,车上的人都知趣地走开。安洋的女儿对说,叫呀!叫爸爸呀!只要你叫,就当是相认了呗!

可文娟的喉咙被堵,千斤重的东西压迫着,张不开口。转身,逃也似的飞奔而去,为什么?被裹挟的血缘?一刹那,山崩地裂,排山倒海的泥石流,淹没了文娟,淹没了过去所有的幻想……

文娟走了,擦身而过。安庆与文娟之间,永恒的裂痕,注定了无解。文娟内心已原谅,已接纳事实,可真的无法溶解,生之痛,伤之悲?

4,又隔了一年,安洋六十岁生日。

安洋打电话,接文娟喝酒,并且说安庆也来了,好好欢聚一下。

文娟心里很矛盾,跟安洋在一起,亲密无间,聊天,南来北往,都能扯到一块,相互倾听,安慰,滋养着灵魂。

安庆,一次次擦肩而过?疑惑的眼神,淡漠的表情,无言的沉默,汇聚着太多的尴尬,生分,距离。使人不能走进,害怕走进,文娟想不明白,自己的身体里怎么会流着他的血呢?

文娟曾经无意间,翻阅了生母写给父亲的信。告诉自己的出生时间,体重。请他们把文娟当亲生女儿一般养大,唯一要求,不允许文娟与安庆相认。

文娟一直没有机会,寻问原因。怕伤了父母的心,他们是那样爱文娟,怎么能做任何伤害他们的事呢?生母和生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文娟灵魂内部一直想探究的原因?安洋吞吞吐吐,不肯相告,不知道她是知道真相?佯装不知?还是另有隐情?

当文娟抵达安洋家附近,安洋将文娟带到餐馆,说安庆的妻子不同意,相认。文娟心里不舒服,一位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敢相认的男人,会是什么样子的呢?幼年时在他眼皮底下长大,不肯来看望一眼?成年后,又一次次“视而不见”,在他身边,做一只沉默的“羔羊”?

到底哪一点?值得文娟相认呢?感激他的一粒精子吗?感恩他抛弃生母的事实吗?感谢他对文娟的“置之不理”吗?不是他一直跟安洋说,想和文娟化解矛盾,握手言和吗?他六十多岁,害怕哪一天,意外走了,文娟成了他不闭眼的遗憾?

文娟不敢跟父亲提说,怕父亲骂她,狼心狗肺,喂不熟的白眼狼。父亲的眼神像邃道,看不清,但文娟心疼痛不止,怎么也不允许自己,做忘恩负义的人。

倘若安庆有一丝丝愧疚,怎么会推迟四十五年不相认?倘若他对文娟有那么一顶点父爱,怎么会介意那么多,需要别人的认可?说到底,在安庆心中,文娟算什么?

倘若不是安洋,一次次牵线搭桥,希望和命运和解,怎么会有后来的故事?这样也好,互不干扰,生命的流动,顺天意,随人心,彼此安好!

生是浮萍,随水而动!漂泊是命,注定无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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