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薯藤叶与猪

番薯藤叶在过去，是猪食的主料，不过只吃藤叶是不够的。中国人吃饭必有主食，中国猪也得有主食。可人的主食怎么能给猪吃了去，故猪食的另一主料是米糠。现在看起来，这种猪食很符合现代营养学的理念，纤维加粗粮，于健身宜，于养生宜。千算万算，到头来最好的东西还是喂了猪。

吃番薯要在秋天，吃番薯藤叶也一样，原因无他，只因番薯种在农历四月播下，农历八月收获。番薯最甜的时节，也是番薯藤最茂的时候。一物两吃，人和猪共享土地的馈赠。

番薯藤叶这个叫法有点饶舌。要么番薯藤，要么番薯叶，番薯藤叶是什么意思？其实就是字面意思，就是既吃藤，又吃叶，藤叶不分家。温州话管番薯茎叫藤，可芹菜茎又叫回茎，不知怎么分类的。有的人家不懂物尽其用，只吃藤，不吃叶。他们大概不知道，番薯叶是清热通便的良材。

吃这种地道的猪食，也需要点耐心。吃前须把藤中及强韧的一条撕出，谓“拔茎”。否则嚼之不烂，吞之难咽。一团茎堵在喉头，进退两难，脸憋得通红。只好用筷子或食指压在舌底催吐，很窘。

炒番薯藤叶，佐虾皮最佳，虾干次之，虽鲜味依旧，但虾干肉紧实，厚，口感差些，不及虾皮清爽。必用猪油。用菜油味寡且涩，使人想起叶子在萧瑟的秋风里打转，很是凄凉。用猪油，方才衬出藤的清甜，叶的鲜亮，整盘菜重又活过来。照我妈的话说：“给猪吃的，还要用猪油才好吃。”这可不是什么文字游戏，而是实践出的真知。

猪吃这些玩意儿的时候，不知作何感想。他们大概囫囵吞下，吃得欢，长得大，就要被杀掉了。我家厂房旁边是屠宰场，每晚11点准时开宰。万籁俱寂的夜晚，第一声凄厉的惨叫刺破黑夜，在山谷回荡，尔后前声未落后声又起，轻重缓急绵延不绝，像一场声色俱厉的烟火会，那真是屠夫们的新年倒计时。这时候，再说什么“杀猪般的嚎叫”，即便是猪，也要觉得尴尬了。

我老想，把一盘番薯藤叶拔茎，佐以虾皮，用顶好的猪油炒，放在猪面前，他们是吃，还是不吃呢。反正，这一盘，山珍、海味、荤腥俱在，我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