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 || 做新衣裳
我的儿时,要追溯到上世纪60、70年代。那时,大家的生活水平都比较低下,平时穿的基本上是粗缯大布裹生涯,吃的基本上是三月不知肉味,到了春节,则有大鱼大肉,与平时形成鲜明反差,所以,小朋友特别期待过年。此外,我们那还有一种习俗,就是春节期间父母不打骂孩子,否则会影响来年的运势,这也是一年中最快乐的时光。加上春节期间人来客往,络绎不绝,喜欢发“人来疯”的小孩子自然也是格外期待。
我们江汉平原的年味往往是从做新衣裳开始的。
吃的咋样,很多情况下只有自知,但穿的怎么样就在一定范围内人所共知。所以,新年做新衣裳,穿新衣服,不仅通过从头到脚焕然一新喻示对新生活的期许,也包含着向他人宣示我家的生活蒸蒸日上,以博取三分薄面。
做新衣裳由于那时的裁缝师傅极少,在我们生产队只有我一个堂兄从事这个营生,完全不像80、90年代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所以一般要提前预约。不然,都安排在年关前面几天,很可能顾不过来。当然,也有的人家是年中做新衣裳,但比较少见,主要是不在年头年尾手头往往不活络,没有钱去供销社撕布。
一方面这个堂兄手脚比较慢,另一方面他常常不能充分利用衣料,我家有时候不请他做,而是从另外一个大队请我们家族的大堂姐、大姐夫做。
那时家家户户基本上是请裁缝做衣服,不像现在基本上是到店里或网上购买。请裁缝师傅做新衣裳,如同请泥瓦匠师傅造房子、木工师傅做家具一样,往往是一个家庭的盛大节日,需要殷勤接待,备上好吃好喝的东西,顺便请家族中德高望重的人作陪。对于小朋友而言,内心也是心潮起伏,毕竟这些都是通过对布料、木料、砖头瓦片等物件的加工去创造一种“新生活”,对于爱幻想的小朋友来说,都是一种美妙的情感体验。
裁缝到家里做新衣裳,通常是起早贪黑,一做就是一整天,有时候甚至做到三更半夜。一般人家两个大人、三四个小孩,如果加上老人就更多了。要把一家老小一年四季的衣服做完,既裁又剪还要缝,就算有徒弟帮忙,也是很紧张的。
在我们四兄弟都在发育长个子的时候,我们家做新衣裳基本上没有我的份。何也?排行居中,不上不下,两头不靠。一般来说,老大穿了老二穿,然后是老三、老四,直到实在没办法缝补。“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再三年”可能稍微有点夸张,但排行靠后的“拣落”是很常见的。
年复一年的长期“拣落”,难免心理不平衡,在大人安排我家务活时,就消极怠工。当家里人多多少少都添置了新衣裳——裤子、衬衣、棉袄、棉裤、褂子,等等,平均每人两件以上——而只有我没有的时候,有点抵触情绪也是合情合理的。到了第二年,当时的确良属于比较高级的,我想要一件的确良短袖衬衣。做是做了,虽然同样是蓝色的布料,但近看就知道是由两块深浅不一的布料拼接而成的。当母亲拿出这件衬衣让我穿的时候,我是死活不愿意,在跑几公里路看赛龙舟的时候硬是没有穿。我是宁肯穿打补丁的也不要嫁接起来的新衣,当然,这有不懂事的成分和虚荣心在作祟。
当然,也有开心的时候。那时的大冬天,温度比现在低多了,下雪常有,屋前的鱼塘往往结厚厚的冰,屋顶积雪融化后的冰棱一排排的。有一年,母亲纳鞋底,一针一线为我做了一双棉鞋。正好碰到天气晴好,我迫不及待地穿上新棉鞋,拿起撮箕和粪铲就出去捡鸡粪,连走路也觉得轻飘飘的,真是脚底生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