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变(小说连载二)
二
舒雅把车驶入小区楼下停好,总要习惯性地抬头望望自家的窗口。她是想通过窗口是否有灯光来判断朱伟时是否在家。如果家里没有灯光,舒雅会长长舒出一口气,心中默念:看来今晚可以安稳地睡上一觉了。如果客厅里透出光来,舒雅就会莫名地心慌起来:他在家,喝酒了吗?喝多了会胡来吗?
舒雅也知道自己的这种精神状态极不正常。在一般人眼里,家是港湾。是让人放松的地方。家里有一盏灯为自己亮着,有丈夫在家里等着妻子回家,那是一件非常温暖的事。曾经的舒雅也是这样天天盼着丈夫守着自己的。不过那已经是非常遥远的过去了。现在的舒雅只祈求自己在一个精疲力尽的白天之后可以有一个没人打扰的平静的夜晚。女儿上大学之后,舒雅的心一下掏空了。她每晚都在恐惧中纠结。女儿不在,家里没有第三个人,她和朱伟时之间如果发生点什么意外,就没有人听到,没有人知晓。舒雅觉得意外随时都可能发生,她惶惶然找不到一点安全感,她始终鼓不起勇气去独自面对朱伟时。
舒雅是被打怕了的。舒雅搞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走进了一个家暴的怪圈里。她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的家庭,父母都是退休教师,她和哥哥兄妹二人也均是名校毕业,从小有着良好的教育,应该说是知书达理的。可是家暴并没有因为她的家庭出身,她的修养而不存在。前不久,电视上刚刚报道了一起女记者被醉酒的丈夫家暴致死的恶性事件。人们议论纷纷,觉得匪夷所思。当时舒雅正在理发店剪头发。理发店店主和顾客都认为那个女记者也一定是有问题的,要不怎么可能被活活打死。舒雅当时脸就白了,她胸口堵得慌,很想找个厕所去好好吐一吐。舒雅感觉那个女记者就是自己,她分明看到自己被老公打得奄奄一息,朱世伟还恨恨地补上一句:“别装了,不会死的!”
那是零九年的四月底。当时舒雅任着毕业班的班主任。正是高三党复习迎考最紧张的当儿。舒雅也跟这会儿一样忙得天昏地暗。朱伟时那个时候生意清淡,亏空较多,入不敷出。他整天不着家,夜夜麻将到天亮。舒雅与他经常几天见不上面,往往是舒雅大清早下楼去上班了,朱伟时才刚刚从棋牌室回来。夫妻俩只在楼梯口匆匆打个照面,几乎找不到沟通的机会。
有句话叫“习惯成自然”。当一种怪态经常重复,成为常态的时候,一直不习惯的人也会渐渐习惯起来。刚结婚那会儿,朱伟时并不会麻将。朱伟时是个穷光蛋,将结婚了却要什么没什么,是舒雅在自己单位里借了间集体宿舍才做了婚房。既然住在厂里,自然就认识了舒雅的一班男同事。男同事呼朋引伴硬把朱伟时拉上赌桌,教会了他。从此朱伟时的赌瘾比谁都大。只要有人唤一声,他就百呼百应,一趟不落。一开始的时候,舒雅很不甘心,只要朱伟时不回家,舒雅就睡不着觉,非等他回来不可。朱伟时学会打麻将之后,就把战线拉长了。他怕在厂里打,舒雅找到了会干涉,就把战场转移到了厂外舒雅找不到的地方。可怜舒雅大腹便便快到预产期了,朱伟时还整晚耗在麻将桌上。舒雅至今忘不了自己挺着大肚子三更半夜到处找朱伟时的情景。
女儿出生之后,舒雅有了精神寄托,渐渐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女儿的身上,她早已习惯了朱伟时不在枕边的夜晚。只要有女儿在身边,舒雅就可以睡得很香。特别是到学校教书之后,工作更加忙碌。舒雅也承认自己对朱伟时的感情渐渐淡了,朱伟时彻夜打麻将舒雅都懒得去管了。然而朱伟时的脾气却是越来越大了,眼神也渐渐凶起来。他終至于吃了女儿的醋,觉得老婆是该陪自己的,不能只陪孩子。有时候他兴头上来需要亲热一下,舒雅却只管搂着女儿。这无意中扫了他的兴,坏了他的好事,于是他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了。
那一晚,朱伟时麻将打到后半夜,又去吃了宵夜,酒喝得醉醺醺的。他上来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睡梦中的舒雅动手动脚起来。舒雅被朱伟时吵醒,一看时间,后半夜二点钟。便推托说:“这大半夜的干什么呀,赶快睡吧,我还早起赶早读呢。”然而朱伟时已欲火难耐,他趁着酒意,不管舒雅的拒绝就要强行动作。舒雅也被逼火了,还就坚决不依了。双方就扭执起来。一个强势行房,一个坚决不从。急红眼的朱伟时完全失去了理智,他骑到舒雅身上,双手左右开弓,咬牙切齿噼里啪啦一顿巴掌把舒雅打得眼冒金星。舒雅也是个刚烈的,你越是强行逼迫舒雅越是不从,只管紧紧拉住衣裤不放。恼羞成怒的朱伟时用尽力气撕扯舒雅的内衣,只听刺啦啦一下,舒雅的胸罩短裤已经被朱伟时撕得粉碎。被扒光了的舒雅并不感觉双颊的疼痛,这太难堪了!舒雅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尊严,她羞愧难当。拼命伸出双手不停地抓摸,希望能抓住哪怕只有一缕布丝,也可以为自己遮掩点什么。这是怎样的羞辱啊?舒雅看到一双通红的凶狠的眼睛,一张极度扭曲了的脸。眼前的朱伟时已经不是一个人,分明是一匹被激怒了的狂兽!朱伟时见自己终不能得逞,恨得想掐死舒雅的心都有了,他双手死死箍住舒雅的脖子,直到舒雅憋得满脸青紫差一点气绝。放开脖子之后,朱伟时还不解气,他把舒雅一脚踹下床,然后狠命地用脚往舒雅光不溜秋的身上踹,一下又一下,直到舒雅缩在地板上已经没有一丝声息了,他也踹累了,才恨恨地补上一句:“别装了,不会死的。”然后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沉沉睡去,不一刻鼾声雷动。
那一晚舒雅蜷在地上直到天亮,舒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醒来的。醒来后的舒雅发现自己遍体鳞伤,全身几乎没有一处肌肤是完好的。然而她还有意识,还知道要去上班。她从衣柜里重新找了一套内衣内裤给自己换上,再裹紧外套,准备出门。经过女儿房间的时候,她用耳朵听了听,女儿的房门紧闭着,里面死一般沉寂。昨晚这么大的动静,舒雅不信女儿会没听到,这会儿这么安静,想必是受了惊吓之后睡着了。舒雅不能让女儿看到如此狼狈的自己!不能!她咬咬牙,拉开门走下楼去。
舒雅忘了自己是怎样到学校的,她只记得自己到办公室之后就趴在办公桌上再也站不起来。当时的办公室很小,只有三个老师,都是她的小姐妹。两个小姐妹见情况不对,连忙叫同年段的刘老师的爱人用车送舒雅去医院。刘老师的爱人天天接送刘老师上下班,那天刚好遇到这个事,便二话不说把舒雅送到了医院。舒雅到医院拍了片子才知道自己的肋骨被朱伟时踹断好几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