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四哥
刘称莲
四哥家的二女儿洁敏结婚,我特意早回去了一天,若非北京有事需要打理,我会再在四哥四嫂身边呆两天的。
侄子侄女共9人,加上四个外甥和外甥女,其他人结婚我要么匆匆来去要么因为忙碌索性缺席。这次洁敏的婚礼,我特意推掉了广州的工作从西安回到四哥身边。我知道我心里和四哥是最亲近的,或者说我偏爱四哥。我承认也很爱另外三个哥哥和姐姐,和四哥的心则靠得很近。
父母一共生了10个孩子,最后剩下我们兄弟姐妹六个,我是小幺。
大哥长我21岁,姐姐长我19岁,二哥长我16岁,三哥长我13岁。四哥和我最近,比我大8岁。
大哥、二哥、三哥和姐姐跟我年龄差距很大,虽然是同辈却没有伙伴的感觉。小时候我常常像个跟屁虫一样缠着四哥,也因此他常被妈妈骂。人家和大孩子爬窑顶我哭着要一起去,我跑不动,他嫌我麻烦不想带我,被妈妈骂;人家和大孩子打扑克,我不会玩却也想玩,大家都嫌我小不加我,他也被妈妈骂。那些我不记得的、因我而挨的骂可能会更多。
我还没上学的时候,四哥就出村去念书了。从此他就变成了我的偶像。
我记得冬天天不亮他就起来自己给自己热了馍馍吃,然后去五里地外的铺头去念书。我不懂得那很苦,躺在被窝里就想着我有一天也要像他那样,每天背着书包和馍馍到别的村子去读书。
然后他要走十里路读初中,再去三十里外的镇上读高中。他一走我就盼着他回来,莫名地想他。
他高中时,我念小学,我曾悄悄地看了他的日记本和他的高中毕业留言册,那时候我知道好几个他的女同学的名字,想象着有一位漂亮的姐姐有一天会成为我的四嫂。
我一直为四哥可惜的事情是他没有读大学。
四哥从小就聪明,功课也好,78年参加高考却落榜了。他求父亲让他再复读一年考 大学,父亲死活也不同意。那年我10岁,就在旁边听着他和父亲的一言一语,特别想为四哥说句话,求父亲恩准他再读一年书。我只是听着,没有说任何话。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我一直是只有听话的份,没有说话的资格,更何况我才10岁。不过我真的一直为四哥可惜着,到现在依然有如此感觉。我总是想,凭四哥的聪明,加上当时高考的容易,四哥肯定可以考上大学。就是因为父亲的阻止,四哥终没有复读,今生也就与大学无缘了。
没有考上大学的四哥后来去做了一名民办教师,却一心想着去当兵。为了可以锻炼好身体,四哥每天在河滩跑步,为了增加强度,他一手握一块石头跑。验兵的时候一切都好,只因为小时候被铡刀伤了的一小截指头而未能如愿。
我不知道是否因为他没上大学有些遗憾,四哥对我的学习很上心,总是尽其所能帮我。
我四年级的时候,四哥给我买了一本《全国小学生作文选》,我竟如饥似渴地读了好多遍,那是我今生用的最早的教辅材料,对我的帮助却是极大的。在那个信息闭塞的时代,我从那些全国各地小学生的文字里,不单单学习了如何写作文,更多的是看到了山村之外更大的世界。这件事深深印在我的脑海,我一直特别感谢四哥,他好像开启了我探索更广阔世界的一扇大门。
我在铺头村五校读五年级的时候,四哥正好在这里做老师。他会把他学生写过的卷子装订成本子给我,让我用这些卷子的反面做草稿纸。这成了我的特权,也吸引了同学们羡慕的眼光。甚至我上大学后要学写毛笔字,也向四哥要了这些考试的卷子用来练字。
后来全国的中学都要开设英语课,从未学过英语的四哥竟自学英语做了两年乡村中学的初中英语老师。他给自己买了一个收音机,每天跟着广播收听中学英语教学节目,一边学习一边教学,切实地实践了陶行知先生的“即学即传”的教育理论。
节假日,我和四哥一起收听《每周一歌》学习唱歌。
我在县城读初二的时候,四哥终不满足一直做民办教师,考入临汾示范学校,毕业后成为吃财政的正式教师,后来又调到县农业局。
我读初中,四哥读师范,他常常给我写信,讲他的见闻和想法,也跟我谈人生,鼓励我好好学习。我真的就被他激励着,非常努力地学习。中考的时候化学满分100分我考了99.5分,完全得益于四哥给我邮寄了一本化学参考书。我完全忘记了我当时有没有管他要,只记得他给我寄了那本书,我非常认真地读了,按照书里的讲法学习,于是我的初三化学就跟开窍了似的,学得又轻松又扎实。我想四哥一定认真翻阅了那本书,觉得好才买给我的。
我和四哥在临汾市插肩而过。我即将进入临汾一中读高一的时候,四哥从临汾示范毕业,回到他曾经就读的光华中学当老师。
我高中三年,四哥开始找对象结婚,在给我的信里他除了关心我的学习,也会跟我聊及他的情感生活以及他在工作中的喜怒哀乐。我是很好的聆听者,也许我十几岁年轻人的见解也是合乎四哥的想法的。记得四哥有一次当着我的面跟他的一个朋友说我非常聪明,思想也深刻。四哥的这句夸奖我记了几十年。
高中时候的我学习成绩不好,心情时常郁闷,四哥便是我找的吐槽对象之一,做我的垃圾桶做了三年。那时候公共汽车不通,每次回家、离家我都要经过光华先见四哥后再搭车,四哥便带我到煤焦站去拦拉煤的车去临汾或者回家。那时候觉得四哥就像我的保镖,和他在一起就感觉特别踏实。
四哥对我的保护,直到我订婚的时候。我俩一起发生的那件事情我一直记得特别清楚。
那时候,我俩都在县城工作。他在农业局上班,我在一中当老师。我订婚的头两天我和四哥一起乘公共汽车回家。坐在我座位后面的一个后生一直用膝盖顶我的座位靠背,顶得我很不舒服,我说了一次,那后生把膝盖挪开了。过了一会儿,那人又把膝盖顶上来,我再回头说那人的时候,四哥突然从我身边站起来,挥拳就打向那人的肩膀,一边打一边吼了句:“你找死哩吧!”那人半天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刚刚要站起来,四哥又是一拳,追加一句:“你他妈的想打架吗?”那人便乖乖地坐着不动了。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见过四哥跟人动过手,为了我这个妹妹,他竟出手打人。那一刻,我有些震惊,但同时,我是如此骄傲,觉得我四哥简直帅呆了!
成家立业,我们都忙着各自的一摊事情,我到北京后,更是每年回家的次数寥寥,大家见面聊天的机会很少。内心里,我对四哥的亲近一点都没有少。
如今想来,在我的童年和青少年时期,四哥对我的爱护和陪伴满足了我许多心理需求。因为有和四哥的关系,我童年的丰富不仅仅是兄妹在一起打打闹闹,还有更多的人生的引领。
好像,四哥的样子就是我寻找人生伴侣的参照——聪明、帅气、仗义又爱我,然而兄妹情深,满世界也没有第二个男人如我四哥啊!
此刻,内心升起了对四哥满满的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