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精神,一种天生的自我约束
一个被遗弃在旷野的十岁的孩子,“手里没有钱,脚上没有鞋子,身上只有这一点衣服,口袋里连一块面包也没有。”旷野,是寒冬和黑夜中的旷野,除了冰雪和风,孩子还看见了绞刑架下的死人和大群食死人肉的乌鸦。孤独,寒冷,惊惧,饥饿,让孩子屡屡和死亡碰头。当他看见雪地上的脚印,“这是一只赤脚的脚印,比大人的脚小,比小孩的脚大。可能是一个女人的脚印。”他凭着本能追随着脚印,可是脚印越来越来越模糊,“那个走路的女人仿佛飞走了。”希望之后的绝望让孩子筋疲力尽,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他循着声音来到一个人体形的雪堆前,扒开雪,是一个冻死的女人和刚才发出声音的女婴。他把自己的上衣脱下包住婴儿裹好,抱着她继续前行。
婴儿是重担,也是累赘,可是他从没有想过把她放下。他觉得自己冷,可同时也感觉到被冻僵的婴儿暖和了。“他失掉的东西并没有丢掉,是她得到了。”——看到这句时,我几乎热泪盈眶。不是我的泪点过低,老实说,现实已经让我接近铁石心肠,但是,那一刻,那种鼻子发酸的感觉不期而至。——是文字的冲击力。雨果,写出“悲哀是一只果子,上帝不使它生在太柔软的载不起它的枝上”的雨果,用上帝的视角写出一颗金子般的心,一个真正的贵族。
这是《笑面人》中的情节,那个男孩就是拥有一张诡异笑脸的关伯伦,也是十五年后的克朗夏里和洪可斐尔男爵,西西里科尔龙侯爵,英国上议员费尔曼。克朗夏里爵士。
雨果在书的扉页写到“这本书的真正名称应该叫做《贵族政治》”。的确,他用了大段的章节描写贵族的产业和特权,以及那些繁冗的仪式,我却只记住了在暴风雪中的那个踽踽独行——啊,不是踽踽独行,是怀抱婴儿的关伯伦。一个十岁的孩子,饥寒交迫,自身就是一杯满满的苦水,他怀中的婴儿“好比一滴水,加上它,这杯苦水就溢出来了”。苦难,自然和命运强加给自己的已经不能承受,却甘愿再背负起其他人的,——关伯伦的怀抱不仅是婴儿的天堂,也是贵族精神的存放地。
“富而好礼”,在顺境中的善也是善,但要容易得多。困境,尤其是自身处在绝境中的善,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只是自然地要去伸手要去帮助,我以为那是人性中至高无上的美德,只能是天生的,犹如对人世间最后的一瞥,极少数人的眼里依然是孩子一般的没有经过人世间熏染的清澈。
关伯伦的贵不是无可匹敌,我想到我们中国的文学作品里有一个人可以与之抗衡,但这个人的贵在于不做。这个人是二郎神,玉皇大帝的外甥。在《西游记》第六回,那时还不叫孙悟空的孙大圣和二郎神斗法,大圣先变成麻雀,二郎神就变成一只饿鹰;大圣变成鱼,二郎神变成鱼鹰;大圣变成蛇,二郎神变成灰鹤;大圣变成花鸨,二郎神这次不再变幻,只是现回原身,用弹弓打中大圣。——只因那“花鸨乃鸟中至贱至淫之物,不拘鸾、凤、鹰、鸦都与交群”,二郎神觉得脏。